賈璉走了回南郊就把事替王熙鳳給了了,回到房裏,就叫丫鬟們都退了下去,這才把地契同剩餘的銀票把來還了王熙鳳。.王熙鳳見地契上是自己的名兒,心裏喜歡,因自己一屆女流,拋不了頭,出不了麵的,打理這田莊上的事,總還要賈璉做主,故意笑道:“二爺如何寫我的名呢,這般計較,倒外道了,不像個夫婦。”賈璉就把身子往炕上一倒,拿著桃花眼兒覷著王熙鳳道:“雖說嶽丈大人沒教你念著書,可你總也是大家子出身,見過世麵的,這話也虧你講得出。你的嫁妝銀子添的東西,寫我的名兒,若是叫人知道了,可是要笑我們賈家連媳婦的嫁妝也不肯放過。”王熙鳳就走在賈璉腳邊坐了,淺淺一笑道:“倒不是我沒想到這一層,隻是這田莊子雖買了下來,總要有人經營才是,我一個女人家家的,能知道什麼呢?還要仰仗二爺呢。是以我才想著,這田莊子寫二爺的名兒豈不是方便許多。”
賈璉就失笑道:“怨不得你說事沒了呢,原來在這裏等我。你真是打算拿為夫當著長工使用了。罷了,誰叫我娶了你呢,說不得為你做牛做馬罷。”王熙鳳就啐道:“我就為著我嗎?我還不是替二爺想。”說著就把鳳眼兒往著窗外一溜道:“如今還罷了。出得孝裏,二爺房裏先有兩個房裏人,日後怕還要納姨娘,預備開枝散葉的。我還有家裏帶來的東西,有的穿戴,便是舊了,拿出去翻新也花費不了許多,可二爺這些內寵呢,總不能叫她們頭光光手光光的見人去,二爺不覺得,我還不忍呢。田莊子上有進項,我們豈不是便宜許多。”賈璉看著王熙鳳言語裏含笑帶嗔,半酸半醋的,真是愛也不是,恨也不是,起身在王熙鳳的粉腮上扭了一把,笑道:“好個巧嘴,說來說去都成了你的理,我若是不肯答應你,還不成了了狗咬呂洞賓了。罷了,我應了你,隻是,咱們也說在頭裏,我就替你照看些,不過是看著我們夫婦好的情分上,到了年底,收的租子我都交給你,你愛怎麼使怎麼使。我便是日後要納小,也不能用你的銀子,我再沒能耐,也不能丟這個人去。.
王熙鳳聽著賈璉這話,眯著眼兒就笑了。她同賈璉做過十多年夫婦,還能不知道這個人?看著是浪蕩得不行,也很有些公子性兒,為人卻是沒多少壞心眼兒。如今她先把話說在頭裏,隻說她存了銀子好補貼他納小的,以賈璉的公子性情兒如何能答應,必是覺得丟了他的臉麵,必然要逞強的,果然,賈璉就如她料準的一般,不獨肯替她打理田莊子,還說了進項都歸她自己使用。王熙鳳聽著賈璉這樣說,還故意道:“隻是要辛苦二爺了。”賈璉就笑道:“你一個謝字就打發我了嗎?去替我倒盞茶來,要熱熱的,我吃了也好同你講些新聞。”
王熙鳳答應了,起身倒了一盞熱茶,用纖手抹去盞邊水漬,回來遞與賈璉,賈璉接過,喝了一口就把茶盞擱在一邊,笑著就把自己如何打聽得南郊外有地讓,又是個什麼人讓的地,以及同朱玉寶的緣故,自己如何壓的價錢,一一都說了。王熙鳳在一邊含笑聽了,當著賈璉說到張姓的皇糧莊頭,又有個兒子叫張華時,眉頭不由自主地一跳。
那個叫的張華,父親又是皇糧莊頭,若是她沒記錯,正與尤二姐的未婚夫一般無二。因張華父親與尤老娘前夫相好,所以將張華與尤二姐指腹為婚。後來不料遭了官司,敗落了家產,弄得衣食不周,尤老娘改嫁時,將兩個女兒也帶到了尤家,兩家人家就斷了音訊。到得後來,尤二姐同賈璉有了私情,尋到了張華,給了二十兩銀子就把婚退了,自己也曾收買過張華,去告賈璉“國孝家孝裏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五項罪名。這回不想這麼早就撞上了。想那尤二姐拋夫別嫁,張華肯退婚,都是張華家窮瘋了,見著銀子便神魂不在,哪裏還顧得體麵,尤二姐也是個沒根骨,嫌貧愛富的,倒真是一對兒。
王熙鳳正低了頭想事,賈璉看著她低頭凝思,露著雪白一段粉頸,兩道柳葉掉梢眉微微蹙起,倒是可愛,就湊在她耳邊道:“怎麼不響了?”王熙鳳心裏正想著尤二姐的事,不防備賈璉忽然就湊過來,倒是唬了她一跳,想起賈璉做的那些事兒,倒是有些氣往上撞,不禁微微一避,把個秋波一橫,柳眉就有些豎起來,正要發作,又想著到底要靠著賈璉打理些事務,隻得強自忍著,嗔道:“二爺嚇我!”賈璉一隻手玩著王熙鳳耳上的明璫,笑道:“你自己想事出了神,反來怪我,可是好沒道理。我勸你老實說了罷,想些什麼?為夫的替你開解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