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聽得王熙鳳把張鬆如何設局險些害得人傾家蕩產的事說得很是厲害,聽著不免心驚,暗想:要是同這張鬆做成了親戚,那豈不是不得安生了。[非常文學].日後不說他父子能三天兩日的上門羅唕要東要西的。更怕這樣的無賴打著寧國府的旗號在外頭做些什麼出來,可真是沒地說理去。別的也沒甚麼,要是帶累了寧國府在外頭的名聲,別說是賈珍不能放她過去,便是公公賈敬,並榮府裏各層主子,隻怕對她也要另眼相看。尤氏想在這裏,哪裏還能坐得住,立起身,勉強笑道:“我怎麼忘了,前幾日賈璜兄弟的老婆金氏就遣了下人說今兒要過來的,你也知道,她夫妻二人守著個小產業度日,不免就有不便的時候,想來這回特特說要見我,也是有難處了,偏我隻見了你就忘了她,真叫她走空了一回,怕是要叫人說我們仗著自己富貴眼裏沒人了。”說趕緊請辭。
王熙鳳看著尤氏這樣焦急,心裏歡喜,有意要叫她更為難些,故意道:“難道賈璜兄弟的老婆同你是妯娌,我同你就不是妯娌了?難為我還替你照應這秦家的女孩子呢。你即這樣冷淡我,我也寒了心了,日後啊,你不要怪著我冷淡你。”尤氏聽著王熙鳳這幾句,倒不好就走,隻得勉強站住,臉上強笑道:“都因我們素來好,我才這樣同你不客套的,你看著我有事,還故意說這些小門小戶計較的話來同我搗蛋,可是叫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你即想我同你頑,不忍我去,日後和老祖宗說一聲,到我家來,我好好陪你就是了。”
王熙鳳看著尤氏說到這樣,知道也夠了,再纏下去,這回子破了臉日後就不好說話,也就趁勢下了蓬,笑道:“你這話我可記著了,日後我必定到你家去討酒吃的。”說了也不再強留,親送至二門,看著尤氏上轎,這才返了回去。
隻說尤氏坐在轎裏,想著王熙鳳方才的話,越想越是心慌,好在榮寧兩府就在一條街上,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寧國府,尤氏回在房中立時便叫了銀蝶過來,向著她道:“老爺呢?”銀蝶看著尤氏臉色不同往日,不敢大意,回道:“老爺打晌午出去了,還沒回來呢。尤氏聽著賈珍不在,更是焦急,就在房裏轉了幾個圈子,一咬牙就道:“你去告訴賴升,速往我家一趟,隻說我有急事,請老太太來商議。”銀蝶看著尤氏臉色不同往日,也不敢耽擱,撒了腿就出去了,找著賴升就把尤氏的話說了。
賴升哪裏知道內情,隻聽著尤氏不同賈珍說一回就要接自己的娘,知道這事兒不合規矩。賈珍的脾性也算得塊爆炭,看著尤氏沒同他說了就把尤老娘接了來,他夫婦二人不好吵架,許就要拿自己出去,就道:“如何奶奶就要請老太太,總要等大爺回來問一聲,再去接人
罷。”銀蝶就啐道;“放屁,你也曉得叫奶奶,怎麼連奶奶的話也敢駁回。我勸你老實接了去,省多少話呢。”說了,自己轉回來就在尤氏跟前說了。賴升叫銀蝶排揎了幾句,心裏有氣,也不敢不去,隻得出來吩咐套車就往尤氏娘家走了一回。
卻說尤老娘本姓陳,從前嫁個丈夫姓範,叫個範良,數年夫婦倒也想得。後來範良一病死了,丟下陳氏同兩個女兒。範良死時,倒也曾留了些家當下來,隻因陳氏生的女兒,範氏族人就來鬧,隻逼著陳氏在族人裏挑個男孩子養做嗣子,好承繼範良留下的家產。陳氏正是個守財的性子,哪裏肯,但凡族人來說事,就哭個不住,抑或是拉著兩個女兒要去尋死,族人也怕出了人命,便改弦易張,勸說陳氏趁年輕改嫁。寡婦改嫁,隻好帶去自己的陪嫁,勢必不能帶去前夫家的東西,這樣,豈不是也能保有了範良留下的家當。陳氏年輕時頗有幾分顏色,不然也不能生下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來,又不算很老,要改嫁也是不難。恰是尤氏的父親正在當地做著一任父母官,剛死了嫡妻,想要找個續弦,隻要美貌的,是不是閨女倒不大要緊。
聽得這樣的消息,範氏的族人暗自喜歡,就托了媒婆往尤府倒提親去。尤氏的父親尤嘉齡聽著媒婆誇口說娘子如何美貌,也就心動,陳氏聽得尤嘉齡是一任父母官,死了嫡妻,隻留一個女兒在,不由也是心動,他二人倒是一派即和。因是繼配,也不講那許多規矩,媒婆來往沒幾次,親事也就說定了。轉過幾日,兩個相看過,一個貪圖陳氏風韻猶存,一個希圖尤嘉齡為宦做官,竟都合心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