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王氏(1 / 2)

王熙鳳這裏同賈璉都說好了,在賈珍跟前不走露風聲,不叫他現時就曉得那地是王熙鳳拿銀子買的,瞞得一時是一時,待到事情過去了,再在賈珍跟前緩緩透露真情,也免得傷了兄弟之情。賈璉自是滿口答應,隻叫王熙鳳放心。是以賈珍過來榮國府,要見王夫人同王熙鳳姑侄倆,王熙鳳知道是為著什麼,心裏不獨不怕,隻有歡喜的,知道依著王夫人連丫鬟打扮輕俏些都容不下的的性子,又怎麼能容下尤二姐這樣的行徑,必然深厭。人都說她王熙鳳兩麵三刀,王夫人才是真真佛口蛇心的,自己對著老祖宗,她王夫人,並兄弟姐們們哪個不是真心?可王夫人眼裏除了她哪個繡花枕頭一樣的兒子,還有誰?尤二姐叫她討厭了,不進榮國府也就罷了,進得府來,自然沒她的好日子。

王熙鳳到榮禧堂,賈珍早已到了,在王夫人下手坐了,臉上帶些羞慚之色。看得王熙鳳到了,忙立起身來,向著王熙鳳唱了個諾,歎道:“大妹妹,都是哥哥的下人糊塗,帶累了妹妹家的名聲,哥哥這裏給大妹妹賠不是了。”說了一揖到底。王熙鳳忙往旁一讓,還了個禮,道:“大哥哥這是做什麼?我可當不起。”王夫人也道:“可是這話,你大哥哥也是一進來就給我磕頭,還說要請了你來,一起賠罪。我問了他,他也不肯說,隻說要等你來。”

賈珍就道:“嬸娘,大妹妹,這話我也不大好說,都是我嶽母的不是。你們也知道她是帶了兩個女兒到我嶽丈家的。那長女二姐從前在那家就訂了親的,如今那家敗落了,父子兩個又都是個無賴,我嶽母怕誤了二姐兒的終身就想退親。我看嶽母說的可憐,就差了賴升走一趟,原打算破費些銀子,就能把親退了。不想那對父子真是個破落戶潑皮,滿口的攀扯人,說著我們家仗勢欺人還罷了,偏連累了親戚們的名聲,我心上真真過意不去。還請嬸娘同大妹妹千萬別見怪,同說一聲姻伯父,改日我這個侄兒定然親自上門賠個不是。”

王夫人聽了,就把個眉頭一皺,心中對尤老娘並尤二姐都生了厭惡,連著尤氏也有些不待見起來,道:“不是我說話不留情麵,從來好女不許二夫,女子當以貞靜為要,便是夫家敗落了,也沒有改嫁的理!依著我說,那家倒是個知恥的,沒拿著銀子賣兒媳婦!倒是你,你即叫我一聲嬸娘,說不得,我要說句討你嫌的話,你也是大家子公子出生,如何就肯幫著你嶽母你媳婦做這樣欺人的事!”

賈珍叫王夫人這一番話說的臉上有些紅赤,滿口稱是,平日的口齒一概不見了。王熙鳳隻怕這回叫他惱羞得厲害了,回頭知道那地是自己買的,生出意見來,背後挑唆賈璉些什麼,可要悔之不及,忙向王夫人道:“太太,不是我要替著大哥哥分說。我隻以為姻伯母為著女兒想得多些也是有的,雖有嫌貧愛富之嫌,到底也是愛女心切,大哥哥也是孝順姻伯母,雖是不大合理,情分上倒是不差的。想來大哥哥如今也是知道錯了,所以才來賠不是的。”王夫人聽了,就把王熙鳳看了兩眼,臉上就是一笑,道:“罷了,你都講了這樣的話,我也不好再說了。”說了就向賈珍道:“你即知道錯了,這也就罷了。這話原不該我說你,隻是你即在我跟前認了不是,我便多說了幾句。你也不要就往心裏記去才好。”說了又要賈珍謝過王熙鳳。賈珍聽了這幾句,就過來給王熙鳳作揖,阿鳳連忙還禮不迭。賈珍又道:“該謝,該謝,不獨大妹妹要謝,嬸娘教訓小侄的話真真有理,小侄定然謹記。等完了事,我再到嬸娘同大妹妹的家裏裏去謝。”然後又說了一回閑話,方才出去。

一時賈珍去後,王夫人就把個臉一沉,因問阿鳳:“你也是大家子的姑娘出身,雖你父親沒叫你念過什麼書,你難道不知道‘貞靜清閑,行己有恥,擇辭而言,適時而止’?這樣的沒廉恥的事,你就該避著才是,怎麼反出頭說話!”

王熙鳳替賈珍說話時就知王夫人必要訓教,聽了這話,臉上就是一笑道:“太太的話固然有理,我也不能說我不知太太說的‘擇辭而言,適時而止’這樣的道理,可是太太也請想,珍大哥哥雖叫太太一聲嬸娘,如今也是要三十歲的人了,且管著那府裏的事,還肯來給太太賠不是,正是珍大哥哥孝順太太呢,這投桃報李的,我以為,太太總要給大哥哥留些顏麵才好。且,這事兒要不是大哥哥自己來說,太太和我,可也不知道呢。想來老祖宗那裏也不能知道了,倒不如就這樣罷了,省得老祖宗知道,倒是叫她老人家不痛快。我也知道,太太是最明斷的,不過一時氣急了,才沒想到,所以才大膽勸了幾句。”

王夫人聽著王熙鳳這一番話,倒是合理,挑不出她什麼錯來。這隻得轉了口風道:“你即這樣說,也就罷了。原是你想的周到。你即這樣細心,又懂道理,如何我差你做事,你倒勉強。你是我嫡親侄女,我還能害你不成?總是我們姑侄一條心才好。且自你珠大哥沒了,我身子總不見好,你若是能幫著我些,我也好偷個空兒,省心些。莫不是你想躲懶兒?才不肯幫著我。可你也要想想,你到底的長房長媳,這個家遲早要你來當的。倒不如趁著如今年輕,也沒孩子,先上手學了,日後豈不是便宜。”原來王夫人自王熙鳳嫁過來後,她想著王熙鳳替她當家也許久了。她當著榮國府這些年的家,如何不明白,榮國府遠不似先年那樣興盛,如今人口即多,事務日盛,主仆上下都隻曉得安富尊榮,那日用排場,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麵的架子雖沒很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自己為了管理家務,侍奉老太太,處處費心,也是捉襟見肘,若是再生出什麼事來,這庫房裏怕是也沒多少銀子好使的,難不成要她拿著私房錢填補進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