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從來嫉妒寶玉得賈母喜歡,這回看賈政怒了寶玉,哪裏能輕輕放過,就在賈政跟前了許多話兒,就把賈政奉承著,又了寶玉果然不如賈珠懂事等話,這回看著賈政去了賈母處回來,竟是個坐立難安,臉上忽輕忽白的,想是送寶玉去賈母處時叫賈母教訓了,就道;“老爺,這老話的好,隔代親。這祖父祖母多疼孫子輩的也是有的,何況寶玉還是老太太帶在身邊的,自然更親密些,不得就有些溺愛,老爺也無須生氣。”
賈政正看著寶玉不肯上進生氣,賈母又不講道理,反把自己訓了場,心上就堵著口氣,聽著趙姨娘這些陰陰陽陽的話,就把個性子起來了,把桌子一拍,眉毛一豎,厲聲喝道:“放屁!你能懂個什麼!寶玉如今才幾歲,仗著祖母寵愛,已然頑劣不堪,不獨不肯用心向學,整日裏隻知道在姐妹裏廝混,平昔教訓他一番,就有眾人護持,待到大了,那還了得!必是個酒色無賴之徒!必把我們家祖先的人都丟盡了才罷!”
趙姨娘聽了賈政這樣罵著寶玉,稱心滿意,又想起前幾日聽著賈璉媳婦王熙鳳在她房前過時,向著她的丫頭的的話。那王熙鳳道,寶玉什麼都好,隻是有個愛紅的毛病,愛吃胭脂,也不知是誰縱出來的。當時趙姨娘隻笑寶玉這樣小年紀就這樣好色,倒也沒怎麼往心裏去的,這一回聽著賈政這樣發怒,又寶玉將來怕是個酒色無賴之徒,就把這事給勾了出來。隻故意道:“我當是什麼呢,寶玉才多大,在姐妹裏廝混又能怎麼樣,倒是他愛吃人嘴上胭脂的毛病不好,如今還小呢,待得長大了還這樣,怕……。”趙姨娘的話音未落,就見賈政已然立起了身,一手就把桌上的筆硯都給掃在了地上,臉上鐵青,瞪了趙姨娘道:“你這話是打哪裏來的!這樣的話也能信口的!”趙姨娘看得賈政這樣,心上也怕了,到底她也不敢就是聽著王熙鳳同她丫頭私下的話,隻得硬著頭皮道:“老爺,寶玉也要叫我一聲姨娘,我如何能這些。老爺要是不信,隻管出去問一問。家裏多少人知道的,隻是怕老爺生氣才不敢。我也是今兒聽了老爺的教訓,才想起了這事。”
賈政心上久已有氣,哪能聽得趙姨娘這些,眉毛都有些立了起來,把個袖子一甩,抬腳就要走,趙姨娘看得他臉上有厲色,心裏偷偷喜歡,又怕賈政去找王夫人抑或是賈母話時把自己漏了出去,豈不是要自己在這個家裏沒個立腳處,忙跪了在地,就把賈政的腿一抱,哭道:“老爺請息怒。自從大少爺沒了,太太統共剩了寶玉一個兒子了,愛得什麼似的,老爺若是因聽了我的話去同太太話,太太知道了是我告訴老爺的,這個家裏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賈政要抽腿,隻是抽不動,又看趙姨娘哭得十分心煩,就道:“你隻放心,我不你的便是。”趙姨娘聽了這幾句,就把手鬆開了些,把個手帕遮了臉,裝個哭泣的樣子,眼角卻是瞅著賈政氣衝衝出門去了。
王夫人哪裏知道這些,同賈母了回話,又摩挲了回寶玉,這才同賈母告了退,同王熙鳳一起走了出來,離了賈母房前,王夫人方問王熙鳳道:“方才在老太太處我也不好問,好好兒的,老爺如何就要打寶玉呢?”王熙鳳就道:“我聽著珍珠,是老爺怪著寶玉不肯念書,又趙姨娘也仿佛在其中。太太,我在老祖宗跟前沒趙姨娘在其中。太太請想,老祖宗那樣疼愛寶兄弟,聽著趙姨娘在背後挑唆老爺不待見寶玉,哪能不生氣呢?必是要叫了來的。太太請想,雖是我們知道趙姨娘的為人,可是珍珠才多大,她的話,趙姨娘如何肯認,到時反我們害她,豈不是叫老祖宗為難?所以我想著,倒不如我悄悄同太太了,太太自己心裏有數,以後有個防備也就罷了。”王夫人聽了王熙鳳的話,就把王熙鳳的手拍了幾拍,點頭不語。
她二人的住處,倒是在一路上,當下兩個正要一塊兒走回去,忽然看得前頭有個丫鬟一路奔了來,離得近了,也就看得明白,正是王夫人房裏的小丫鬟紅綃。紅綃一路過來,見得王夫人腳下加快就來在了王夫人眼前,臉上就有些焦急之色,對著王夫人也不及行禮就道:“太太,老爺來了,臉上很有些怒氣,進來就問太太在哪裏,我們回著老爺,太太去了老太太哪裏。老爺就問我們,問我們。”著就把頭低了下去,把眼睛抬起瞟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看得她這樣,心裏就急,拉了王熙鳳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叫我如何能省心,連回話都沒個利落人兒!”王熙鳳扶了王夫人的手臂,想著紅綃道:“你倒是把話了,瞧瞧你們太太急的。這樣哼哼唧唧的就成了美人不成!”紅綃看得王夫人臉上不好看,璉二奶奶又開口催了,隻得硬著頭皮回道:“老爺問,問寶玉是不是有個愛紅的毛病。”
王夫人聽了紅綃這話,臉上就失了些血色,按著王熙鳳手臂的手也微微發抖,聲音也有拔得高了,厲聲道:“你如何的!”王夫人也自心虛,寶玉也不知怎地,正是天生就有個愛紅的毛病,愛吃胭脂,起先隻看他小,她自己梳妝同丫頭們梳妝都不避著他,不想他趁著人不備,就把胭脂抹了往嘴裏送,到得後來連著人擦在嘴上的胭脂有時也纏了要吃的。王夫人心知賈政必不喜歡寶玉這樣,幾回要教訓,寶玉隻是不肯改,更礙著賈母溺愛寶玉,也不好如何用強的,隻得罷了。無奈之下,王夫人便約束了底下人,都不許拿著寶玉愛紅這個毛病嚼舌頭,免得叫賈政知道,不想今兒還是傳在了賈政處。看著他攆了人出來尋自己,必是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