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到了邢夫人處,服侍著邢夫人換了衣裳,娘兒倆攜手出門上車往榮國府來給賈母請安。在車上王熙鳳方把她同賈璉商議的要在鄭雪娥傅綠雲兩個裏扶一個做姨娘的事回了,又說:“太太,老祖宗是個慈和的,必然答應的。隻是二太太那裏,我心上有些怕。到時還請太太替我分說分說。”邢夫人聽著這句,冷笑道:“我大房的事,幾時輪著她個嬸子做主了?你怕她作甚?”
王熙鳳就歎道:“太太,我不是為自己辯白,太太也是知道我為人的,我不是那等嫉妒不容人的妒婦。我也知道,我為人有時候嘴上是厲害些兒,可我這心裏,無時無刻不把二爺,太太放在緊要之處,我幾時虧待過鄭氏傅氏兩個了?偏她竟這樣防著我,原是嫡庶之間不合的也多,她防著我也罷了,她如何連二爺也瞞著?”
邢夫人聽著這句,掀起簾子來命停車,拉著王熙鳳的手道:“我的兒,你如何知道她連璉兒也瞞著呢?”王熙鳳看著邢夫人這樣慎重,知道入了港,臉上反而做出個赫然的神色來道:“昨兒鄭氏說她身上不大爽利,我想著女人家有了身子自然是嬌貴些的,就請二爺去她房裏歇息了,不想竟有了那事兒,我是聽著二爺一大早要水洗澡才知道的。太太,二爺是個知道輕重的,若是知道了鄭氏有孕,怕傷了孩子,決不能有那事,如此看來,鄭氏竟是連二爺也瞞著的,所以我心上就不安起來。我怕背後有人挑唆呢。”
王熙鳳低著頭講話,眼角卻是帶著邢夫人臉上神色,果然見邢夫人臉上越來越陰沉,聽到後來,就把鼻子一哼,冷笑道:“怨不得你憂心。這事果然大有弊端。看不得你們夫妻和睦的還能有哪個?不過是你平時謹慎,她拿你沒法子,巧哥又在聖人跟前掛了號,她不敢動,所以把手伸進了你們房裏罷了。好一個菩薩人!”
王熙鳳王熙鳳知道那教唆鄭雪娥的也未必是王夫人,可是以邢夫人同王夫人兩妯娌之間的關係,以王夫人一貫的為人,隻要王熙鳳這邊露一點點消息,邢夫人自然就把一口毒氣都嗬到王夫人那邊去,看著邢夫人怒得這樣,還道:“太太息怒,如今我們雖疑心著,可沒贓沒證的,又能說著誰去?如今隻求太太疼我,讓老太太答應了我這主意。想來有了奔頭,鄭氏自己就能認了,也會小心保重,我這裏就安心了。”邢夫人聽了這些話,滿口的答應。這才又命車子往前去。因耽擱了這一會子,到賈母房前時就比往日遲了些,王夫人先到了,便是李紈也在側。
邢夫人帶著王熙鳳先給賈母問了好,妯娌,伯母嬸子並侄媳婦們又斯見過,王熙鳳看著人都在,就上前幾步,堆了一臉的笑向賈母道:“老祖宗,我今兒要求老祖宗一個恩典。”賈母就笑道:“什麼事兒,你且說來我聽聽。”王熙鳳就道:“老祖宗,我同二爺成親也兩年多了。這些日子裏我看著鄭氏傅氏兩個服侍二爺體貼謹慎,又不是那等張狂輕浮的人。所以我同二爺商議了,求老太太,太太一個恩典,扶她們中的一個做姨娘,不知使得使不得?”
王熙鳳話音才落,就聽得一邊兒一聲輕響,原是李紈手上的蓋鍾兒的蓋子同茶盅撞了下。李紈因看人都瞧她,臉上就紅了紅,立起身道:“老祖宗,大太太,太太,我失禮了。原是我想著大爺生前也有幾個服侍的,隻是大爺沒了之後,她們都守不住,日日長籲短歎的抱怨,我這才打發了她們出去。若是有一個守得住的,也不枉大爺從前那麼疼惜她們。”說了眼圈兒一紅。
賈母聽著王熙鳳那些話兒,正覺得王熙鳳賢良寬厚,正要把話來讚王熙鳳幾句,忽看著李紈失態,又聽著這話,心裏覺得不大吉利,便不大喜歡,就向王熙鳳道:“我的兒,難為你不唯不妒。你倒是想抬舉哪一個呢?”
王熙鳳起先疑著王夫人,蓋因如今的王夫人同賈政不和睦,又死了長子,次子寶玉是個混世的魔王,從前還好,如今有個身有聖眷的巧哥在側,賈母的心裏更寵誰多寫也未可知,如何不急?若是借著鄭雪娥這肚子生事,就叫賈母覺著王熙鳳的個妒忌的,自己有了兒子都不能容人,連帶著巧哥也要受牽累。如今看著李紈這樣失態,倒像是心裏有愧的模樣。王熙鳳心裏雖在轉著念頭,看著賈母問她依然笑道:“二爺同我瞧著二個都好,不能分上下,所以想看著哪個有了身孕就抬舉哪個,全看她們自己的造化了。老祖宗看我們這個主意怎麼樣呢?”
賈母才要說話,就聽得外麵腳步響,就有人在門前道:“二奶奶呢?二奶奶可在不在?”聽聲氣竟是王熙鳳房裏的丫頭豐兒,聲音惶急,大不似平日模樣。王熙鳳忙向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道:“老祖宗,太太,二太太,都是我平日太寬縱了,才縱得下頭人這樣沒規矩。老祖宗饒恕則個。”賈母就道:“你素日是個知禮的,你房裏的孩子們也乖覺,今兒這樣,想必是出事了,叫她進來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