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之父李守中,曾為國子監祭酒,李氏一族,正是以詩書傳家的,便是女子,雖沒有出什麼能詠絮的才女,也是都誦讀詩書的要。偏到了李守中這一代,說是”女子無才便有德”,,便不十分令李紈姐妹讀書,不過將《女誡》﹑《內訓》﹑《女論語》﹑《女範捷錄》並<<列女傳>>,<<賢媛集>>等書拿來訓導李紈姐妹。是以李紈本性上倒不算個狠毒之人,且從前父母慈愛,同賈珠也算和順,這一回因妒生恨做了虧心事,卻也是頭一遭,旁人還沒揭破她,她這裏先慌亂了,戰栗著過來,給賈母行禮時,卻見王熙鳳立在一旁,腳下就頓了頓。
邢夫人看著李紈這樣,倒是大感快意,正要趁勢再說幾句,就覺得衣襟叫人扯了一扯,轉頭看去時,卻是王熙鳳,也就住了口。王夫人看著李紈這樣,臉上也不大好看,她才叫賈母訓斥過,忙轉臉去看賈母,卻見賈母臉上倒如平常一樣。賈母待得李紈請完安,就指了賈敏道:“這是你姑媽,今兒才到京,你去見過。”
李紈看得賈母和藹,這才把心放寬了些,過來同賈敏見過,賈敏也知李紈青年守寡,看她這樣清瘦,倒是憐憫,溫言撫慰了幾句,李紈立著一一低聲答了。王夫人自己才叫賈母教訓,看著李紈這樣,少不得擺一副慈母的樣子出來道:“這孩子倒真是個知禮守分的孩子,隻可惜我珠兒沒福罷了。”說了,拿著帕子遮了遮眼,賈母看著她這樣,臉上一笑,叫了李紈過來,倒把李紈母子撫慰了番。
她們這裏正說話,有個小媳婦在門前一探,王熙鳳見了,忙走出來道:“你們姑奶奶才到家,你有事就直說了,鬼鬼祟祟的做什麼?”那小媳婦見了王熙鳳,蹲了蹲身道:“奶奶,該擺飯了。大老爺使人傳話說,他同二老爺,連二爺,東府裏珍大爺,蓉哥兒在外頭作陪姑爺,問老太太這裏怎麼樣。”王熙鳳聽說這才和緩了臉色道:“原來是正經事,你也該正正經經地過來回話才是,這樣探頭探腦的,你也知道,二太太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最容不得這樣鬼祟。”那媳婦聽了忙笑道:“二奶奶教訓的是,都是我糊塗,看著主子們說得熱鬧,怕攪了主子們的興致,二奶奶即吩咐了,我下回再不敢的。”王熙鳳也就笑道:“我也知道你們當差不容易呢,不過白說幾句罷了,難得你肯聽。你且在這裏等了,我進去問一聲。”
賈母看著王熙鳳出去同個媳婦說了半日話,就向金鈴笑道:“去瞧瞧你們二奶奶搗什麼鬼呢。”金鈴答應了才要過去,王熙鳳那裏也聽著了,忙笑道:“老祖宗,我就是再調皮,也不能在老祖宗跟前搗鬼,我就是那孫悟空,還能翻出老祖宗的五指山嗎?”賈母嗬嗬笑道:“這鳳丫頭才老實了多久,就現出猴兒樣了,看你姑媽笑話你。”
王熙鳳笑道:“姑媽才不會笑呢。”說了已走到賈母身邊向賈母笑道,“老祖宗,方才是大老爺使人來說他和二老爺,我家老爺,東府裏珍大哥,蓉兒陪著姑丈用飯了,問老太太這裏怎麼樣。”賈母聽著這句臉上就不大好看,賈敏臉上也變了顏色。原來林如海到了這裏,他是賈母女婿,自然是要過來給賈母磕頭請安之後再同舅兄敘舊的,想林如海正是四代列侯的出身,又是探花出身,如何連這點子禮也不知道了。
王熙鳳雖是十分的伶俐,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敢說話。賈母臉上過得一回也就恢複了顏色,向著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王熙鳳幾個道:“今兒你們就同我一塊兒吃罷。”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李紈齊聲答應,賈母又命人把寶玉,黛玉,林瑾幾個也叫了來。王熙鳳就出去傳飯,丫鬟們安設桌椅.
少頃傳來兩個籠屜,賈母正麵榻上獨坐,就由李紈捧飯,熙鳳安箸,邢夫人放碗,王夫人進羹,賈敏因是出嫁的女兒,也屬嬌客,就在賈母身邊站了,看得嫂子們執禮畢,這才分長幼坐下,外間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寂然飯畢,漱口吃茶。賈母又留了賈敏說了回話,這才道:“你遠道而來想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如今你夫妻兩個都在家裏住著,我們母女時刻都能見著。”賈敏答應,拉了黛玉同林瑾兩個給賈母磕了頭,又來辭過邢夫人,王夫人,這才出去。
賈母看著賈敏出去了,就向邢夫人道:“我竟是錯看了你!我隻當你素日孝順,不想也是個假的,隻是哄我罷了!”邢夫人聽得賈母做此言,臉上就失了顏色,忙從位上站起來走到賈母跟前跪了,磕頭道:“老太太說這樣的話,可是冤殺媳婦了。媳婦雖出身寒門,也知道孝順二字,不敢疏忽。”王熙鳳看著邢夫人立起來時就立起了身,看著邢夫人一跪就走過來在邢夫人身邊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