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聽見對方叫自己哥,心裏莫名惶惶。
之前無論兩人是單方麵敵對關係,或是之後好兄弟關係,甚至上次有了實質性親密關係之後,沈寶都是叫他沈琅,或者幹脆“喂”“那個誰”這般的稱呼,偶爾在趙悅麵前會妥協性質的叫聲“阿琅”。
背後是巨狼自爆之後裹挾著碎片箭矢的氣浪,沈琅還不及反應,隻感覺抱著自己的人渾身一震,眉頭微蹙,兩人被氣浪波及,下墜的速度又快了數倍,不過眨眼功夫,沈琅眼前就出現了一片枝葉的深綠。
最後的最後,沈琅眼前隻有一片不斷蔓延的血紅,那是阿寶的血......
南海一行,最後收獲良多,封塏最後將那本典籍交給了國家,自身因為傷勢太重傷及肺腑,也從一線退到了後勤,從高空墜落,若不是有人護著,就不僅僅是重傷了。而護著他的周上校,已經死去,遺體被重傷的封塏咬牙背了回來。
瓊鳳蕪有瓊老爺子護著,最後瓊老爺子一身修為盡數枯竭,回到瓊家不過幾日,就壽元已盡溘然長逝。
沈琅孤身一人回的帝都,沒有人敢詢問沈寶的下落,是失散了還是死了?遺體是否還在南海歸墟?
曾經的沈琅可以毫無存在感,因為他心性平和,好似融入了萬物,可如今的他煞氣衝天,所到之處每個人的視線都會被他吸引,也會被他渾身恍若寒冰的氣場所震懾。
曾經的沈琅明明修為高深,已經跨入修仙門檻,築基辟穀不同於凡人,卻渾身上下都沒有高人一等的氣場。而如今的沈琅,卻讓人絲毫誤會成平凡人的人氣都沒有。
“曾經的他就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寶劍,如今,劍鞘已經不見了,恐怕寶劍太過鋒利,傷人,也傷己。”
沈家掌權人交替,那位特意前來替沈琅坐鎮的元首與自己的秘書如此說道,語氣頗為感慨擔憂。
明明可以循序漸進的奪/權,沈琅卻做的煞氣衝天,整個過程雷厲風行。若不是有強忍悲痛幫著處理細節善後的趙悅,恐怕沈家被沈琅捏在手裏的時候,也已經被自己損了大半勢力了。
沈琅不在乎這些,他內心始終壓抑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欲/望,那日的一切曆曆在目,哪怕是一個走神,阿寶噙血的嘴角那一抹笑總會閃現在他眼前。
他不明白,阿寶最後那一抹笑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眼神明明含著不舍,笑容卻如此放鬆,好似終於解脫了一般?
難道是因為他的感情?不,明明之前還好好的,阿寶,阿寶,你為什麼要離開?選擇的方式也如此決絕?
回到完全封閉沒有一絲光亮的房間,沈琅閃身進了空間,靈泉泉眼處的洞穴內,一個人恍若平地安靜的躺在泉眼水麵上,那人麵容精致,英氣的劍眉因沉睡多了幾分柔和,緊閉的眼眸眼線狹長眼尾飛斜,挺拔的鼻翼下略顯蒼白的唇唇角微翹,好似沉浸在美夢中無法醒來。
沈琅直接坐在旁邊地上,探手輕撫。那日這人為了泄力咬牙直接兩次踩踏樹身而完全粉碎的雙腿腿骨已經在靈泉的滋養下完全恢複,在地麵滑行摩擦得血肉模糊的後背也已經完全恢複往日的如玉光澤,為什麼,你還不醒來呢?
明明受傷的第一時間已經將人帶進了空間,卻依舊隻能感受到靈魂在一日日動搖消散。
泉眼周圍是一圈圈繁瑣交疊的朱砂陣紋,此時陣紋一陣紅光閃爍,昨日才新畫上的朱紅陣紋又黯淡了幾分。
沈琅眼眸黑沉,不言語也不動彈,此時的他又似乎恢複到當初那個隻會默默盯著人看不言不語的那個沈琅。但是周身卻好似籠罩著一層潛伏著隨時暴起擇人而噬的晦暗,不複曾經的安靜平和。
過了幾個小時,或許對他來說不過一個發呆的幾分鍾,沈琅終於眨了眨眼睛,將視線從躺在水麵上的人臉上挪開,慢騰騰的起身,整個人好似已到暮年的死氣沉沉,抬手招來儲物間裏特殊存放的千年朱砂,重新勾畫起一個又一個繁雜的陣紋。
那些陣紋層層疊疊,叫人一看就頭暈目眩尋不到首尾,沈琅卻信手拈來,哪怕偶爾盯著地上的陣紋有些走神,手上的動作也絲毫沒有停頓。這些都是他花費四十幾個日夜從那枚千機門玉簡裏多如浩海的傳承中搜尋到的,這個形若星芒的是鎖魂陣,那個美若繁花層疊的是養魂陣,唔,還有那招魂的,引魂的,層層疊疊,被沈琅硬生生畫成了互相加持的連環陣中陣。
這般天賦,若是這個人還醒著,一定又要瞪圓了一雙桃花眼,撇著嘴嘀嘀咕咕了吧。
“阿寶,趙姨本來要給你辦白事,葬了衣冠塚,可是你明明沒有死,他們為什麼都要對著我說節哀順變?”
沈琅畫完了所有的陣紋,又花費了十數個小時,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失,畫完之後又坐在之前那個位置,也不做其他,隻是曲腿側躺在地上。
“阿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