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3 / 3)

父親緊顫抖地抱著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蒼白的手緊緊抓著那對娃娃木雕。

當時她已經渾身是血,蒼白而虛弱的手,精致而古樸的木雕,鮮紅而淩亂的血液,這一幕給我很大的衝擊,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不斷浮現在我眼前。

她已經不能動了,隻有嘴唇在顫抖,似乎拚命地想要表達什麼,可是她說不出什麼了。

父親緊緊抱著她,流著眼淚在對她說著什麼。

我想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我和嫣然很快被擋住,接下來在奶奶的命令下,我們被人強行帶走。

我在轉身離開的時候透過縫隙看了最後一眼,隻看到父親臉上是絕望、痛苦、悔恨,這些強烈的情緒是我從來都沒有從他臉上看到過的。父親是一個喜怒不行於色的人,他很少有這麼強烈的表達。

我想,這個女人一定與父親有著很深的淵源。

後來的日子裏,我相當長的時間內沒有見到父親。向奶奶問起這件事,奶奶也不過隨口帶過,仿佛那個女人的死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罷了。

不過我知道這一定不是小事,因為那段時間周圍的保姆和保鏢很用心,他們不讓我們外出,好像唯恐我們知道或者看到了什麼。

而且父親那一天哭得那麼痛,他一定很傷心。

這個女人是什麼人,竟然能對父親有這麼大的影響?

那段時間,這件事是一個謎,籠罩在我的心頭,久久不曾散去。

一直過了兩年,我記得我們十三歲生日的宴會上,久別的父親又出現了。他看起來更加嚴厲,更加冷酷,他沒有任何笑容,看著我和嫣然的目光中還有些疏離。

我和父親,本就不熟。我雖然知道他一定是經曆了非常傷心的事,不過那時候我已經學著不去關心和在意了。

那個時候,我和他之間,不過是有著一層血緣關係罷了。

父親那時候年紀也不小了,該到了成家的時候了,可是他決定終身不娶。哪怕奶奶無數次的勸說,哪怕爺爺震怒,哪怕整個家族的人都輪番上陣,他依然決定終身不娶。最後所有的人都拗不過他,也隻有隨他去了。那時候大家還想著他總有一天會遇到個喜歡的人,從而改變主意。

可是任憑各色女子在他身邊經過,他好像絲毫不起波瀾,於是家裏的人慢慢開始放棄了。

父親在郊外有一棟別墅,他在假日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待在那裏,連保姆都不許進去,誰也不知道他在裏麵做什麼。

我長大十七歲的時候,家裏決定送我和嫣然到國外去讀書。那一次父親忽然叫我過去,我平生第一次有幸進入了他的私人領域。

我記得很清楚,他的別墅裏擺滿了木雕,到處都是,多到讓人震驚。

我在一片木雕中見到了父親,他正低著頭一刀刀認真地雕刻。

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女人送我們的一對娃娃木雕,那對被血染紅了的木雕,現在在哪裏?

那一次,父親對我說了一些話,語重心長,我認真地聆聽了,這是我們第一次如同父子般在一起說話。

離開的時候,我看到父親從木屑中站起來,擦了擦手,抱起了旁邊一個木匣。

我一下子驚呆了,那個木匣是一個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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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長大了,嫣然也長大了。

在別人眼裏,我俊美,冷靜,淡漠,還有著天才般的頭腦,很多女孩子都用傾慕的目光看著我,可是我卻絲毫沒有感覺。

嫣然也越來越漂亮,卻越來越乖張。

她交往了很多男朋友,然後再一個個地甩掉。她酗酒,甚至吸毒。

當我發現這一點後,我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和嫣然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

她在想什麼,我已經不知道了。

我想管她,卻無從管起,她甚至對著我大叫,你憑什麼管我,你沒有資格!

我隻能沉默。

我以前不了解父親的痛苦,現在卻已經不了解我的雙胞姐姐的痛苦。

隻有有一天,我從一個狂亂的舞會將她抱回,她滿身酒氣,陷入了吸毒的癔症中。

我長時間壓抑的怒火忽然爆發,幾乎是掐著她的脖子問她,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一下子哭了,捂著心口說你不懂我的痛苦,不懂我到底有多痛。

我的心開始沉重和無力。

嫣然在我的懷裏哭得顫抖,但最後她帶著眼淚哀傷地說,如果你不知道那就永遠不要知道了。

從那一天後,嫣然剪短了美麗的長發,扔掉了妖嬈的裙子,她離開了富饒的國度,去一個遙遠而貧窮的地方,去義務教育那些窮人的孩子。

她這一走,就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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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三十歲的時候,父親病危。

所有的人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他從來不做任何身體檢查,也拒絕任何醫治,他幾乎是放任病情危化。

父親,在慢性自殺。

嫣然回來了,她黑了,瘦了,沉默了,絲毫沒有當年莫家大小姐的樣子了。

嫣然對我很冷漠。

她和父親單獨談了一番,當她走出病房的時候臉色很不好。

我和她擦肩而過,我走進了病房。

父親被病魔折磨得無神的目光絕望地看著天花板,聽到我進來後示意我坐下。

他開口問我: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雕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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