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3)

“算了,是我想多了。”蜀王蠶叢煩躁地揉了揉額頭,終於把話題轉移到派柏灌送親的另一個主要目的上,“對了,商朝的軍隊如何?他們是否有侵略蜀國的野心?”

對於這個問題,柏灌早已成竹在胸。然而還不待他侃侃而談,大殿外卻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高聲喊道:“大王,急奏!”

柏灌臉上一凜,隨即知趣地低頭側身,不敢再擾亂蜀王蠶叢的思緒。因為他知道,能夠不用傳召就直接進入蜀王大殿,必定隻會因為一個緣由。

果然,一個巫師模樣的人匆匆跑了進來,匍匐在地緊張地開口:“大王所料不差,左卿蒲集果然被魘魔附體,如何處置,還請大王示下!”

蒲集!柏灌聽到這個名字,霎時渾身一凜——擔任左卿一職的蒲集,正是他的嫡親兄長!

“你們沒有驚動到魘魔吧?”蜀王蠶叢不放心地追問。

“謹遵大王旨意,無人敢對蒲集大人露出絲毫異樣。”巫師誠惶誠恐地回答。

“那就好,你退下吧。”蠶叢揮了揮手,等那巫師離開了大殿,方才轉向柏灌,“你都聽到了吧?”

“求大王想法救我大哥一命!”柏灌一向與兄長感情深厚,此刻知道他麵臨的是何種命運,不由朝著蜀王蠶叢膝行了兩步,“大王神通廣大,一定會有辦法的!”

“沒有人救得了他,就連我也不行。”蜀王蠶叢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略帶些哀憫地看著不住磕頭請求的柏灌,“被魘魔附體是蒲集的厄運,而你的職責則是防止魘魔殘害更多的人。”

“我?”柏灌吃驚地抬起頭來,甚至忘了禮節,直視著王座上的蠶叢。此時此刻,他驀地注意到原本莊重威嚴的蜀王是那麼憔悴疲憊,仿佛一根枯木身上壓著千鈞重擔,卻沒有人能夠替他分擔分毫。這樣病骨支離的蜀王,怪不得不肯讓臣下窺見。意識到這一點,柏灌趕緊深深地埋下了頭。

“不錯。魘魔生性狡詐,若有風吹草動就會從現任宿主逃逸,繼而危害他人。你與蒲集手足情深,又兩年未見,所以你可以趁魘魔尚未覺察之時一舉將它封殺。”蠶叢說著,不顧柏灌的驚恐表情,親自從殿後密室中取出一包東西,一一陳列在柏灌麵前。

那是一柄沉重的石錘,一根長而鋒銳的銅釘,還有一張金箔製成的人臉麵具。

“我來教你怎麼使用。”蠶叢一字一句地說,“對付魘魔,不能有一點差錯。”

“不不,臣做不到……”饒是柏灌生性堅韌頑強,看到這幾件東西仍舊恐懼地向後退去,“還是請大王……”

“魘魔早已對我望風而逃,否則何必借你等之手?”對柏灌的推諉心生怒氣,蠶叢走下王座,恨恨一腳將他踹倒,“枉我一向看重你的才能,還想立你作為下一代蜀王……”

“大王言重了!”柏灌驚慌地跪好,“王後已有身孕,必定會生下一個太子繼承蜀王王位!”

“太子?不提也罷。”蠶叢冷笑了一聲,繼而對柏灌正色道,“不論你是不忍還是不敢,我都命令你封殺附體蒲集的魘魔,若有推諉,殺無赦!”

“遵命!”柏灌無奈,跪爬過去捧起了蜀王所賜的石錘、銅釘和黃金麵具。他知道自己一定會一絲不苟地執行蜀王的命令,即使他心中對兄長蒲集懷著深厚的手足之情,他也無法抗拒坐在青銅神樹之下王者的意誌。

那種意誌,通過懸掛在大殿周圍的巨大青銅縱目麵具放大了十二倍,隻要是凡人,就無法違抗。

蜀王蠶叢,是蜀國百姓的神。

離開大殿,蜀王蠶叢回到了自己的寢殿之中。寢殿內雖然沒有大殿上那樣氣勢恢弘的青銅人像和縱目麵具,卻也不時安放著小型的青銅擺件和玉器,這些工藝品上雕刻的花紋大多酷似一隻隻眼睛,仿佛蜀王蠶叢的目光無所不在。

“王後喝藥了嗎?”略有些疲憊地摁了摁額頭,蠶叢問身邊伺候的宮女。

“回大王,還沒有。”宮女麵露難色,“奴婢們一會兒再去伺候……”

“這次我去吧,免得你們伺候不好又糟蹋了藥。”蠶叢說著,端起藥碗向側麵的小門走去。而宮女們則如蒙大赦,慌忙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那道小門之後,原本是伺候的奴仆們夜裏小睡的屋子,現在卻層層疊疊地上了鎖,確保裏麵的人無法逃出。

屋子裏原本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響,然而當蠶叢開始打開鎖鏈時,屋內立刻響起了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滾開,滾開!誰敢奪走我的孩子,我就殺了誰!”

“韋素,是我。”蠶叢扔掉鎖鏈,推開門走進黑暗的屋子。光線從他背後射進來,照亮了一個女人蠟黃的臉和凸起的肚腹。此刻,蜀國的王後韋素正蜷縮在小屋的角落裏,仿佛一隻守護幼崽的母獸緊緊抱著自己的肚子,望向蠶叢的目光裏盡是憤怒和怨恨。

“我不喝藥,你別想打掉我的孩子!”韋素伸手去推蠶叢手中的藥碗,披散的長發隨著她劇烈的動作四下飛舞,仿佛一束束在狂風中絕望搖擺的蘆葦。

“為什麼不放過他,我保證他是你的親骨肉,是未來的蜀王!你究竟發了什麼瘋,要下狠心殺死自己的孩子?”瀕臨瘋狂的女人抓咬著丈夫的手臂,淚水縱橫。

然而她到底敵不過蠶叢的力氣,掙紮幾下後,韋素還是被蜀王捏開嘴,硬生生地將那碗濃稠的灰白色的藥汁灌了下去。

眼看妻子不停地摳著喉嚨想把吞下的藥汁嘔出來,蠶叢將碗隨手扔在地上,淡淡地說:“這不是打胎的藥。”

“那是什麼藥?”王後韋素一怔,隨即慘笑起來,“反正不是好藥對吧?原先我的孩子還會輕輕踹我一腳,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