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沒聽說過這個人。”盧爺爺篤定地說，“1993年我們這裏還沒搞旅遊開發，最多是鎮上的人去外麵打工，基本沒有什麼外地人來過。再說我那個時候是聯保隊隊員，專門負責治安，要有外地人來肯定會去調查情況。”
子啟明沒有再追問，反正無論這老頭兒是不是信口開河，他都無法給自己提供有用的信息。於是他適時地轉換了話題：“爺爺是疊溪本地人嗎？”
“算是吧。我爺爺是疊溪人，但很早就出去做生意，抗戰的時候才又遷回來的。聽我爺爺說，他在外地的時候疊溪遭了大地震，壩子裏的疊溪縣城全毀了，等他回來的時候隻好住到了這山上，和原本就住在山上的羌族人混在一起。”提起以前的事情，盧爺爺顯然興致盎然，“也幸虧我爺爺當初不在，否則就不會有我，更不會有嘉嘉了。”
“爺爺能不能給我們講講那場大地震的事情呢？”子啟明也興致勃勃地問。
“那場大地震是民國二十二年……呃，就是1933年。聽我爺爺說，先是地震，疊溪縣城雖然受災很重，但損失還能承受，但是山上滑坡的石頭土塊卻堵塞了岷江，形成了十幾個海子……叫做……叫做……”他皺起眉頭，狠狠吸了兩口煙，卻想不起下文了。
“堰塞湖是麼？汶川地震的時候經常有報道的。”子啟明接話。
“對對，堰塞湖！要說汶川和疊溪這些地方就是愛鬧地震，不過現在科學發達，民國二十二年的時候兵荒馬亂的，誰知道堰塞湖是多危險的事情？結果疊溪縣城裏大家還忙著救災呢，那邊十幾個堰塞湖裏的水越積越多，終於有一天夜裏衝破了堵塞的土石，一眨眼工夫就把疊溪縣城徹底淹了！可憐一萬人就這樣糊裏糊塗死了，整個縣城如今就沉在大海子下麵！”爺爺說到當年的慘劇，雖然沒有親身經曆，但死者中有不少盧家的親屬，所以神色還是有些激動。
“如果是一夜之間淹沒整個縣城，那豈不是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子啟明沉吟了一下，“爺爺可知道當年有幸存者嗎？”
“可不是，洪水來時哪裏還逃得開，全給淹死了。”爺爺停頓了一下，忽然看著子啟明笑了，“小夥子，別著急。你猜得對，確實有個放牛娃逃掉了這場天災。他是疊溪縣城唯一的幸存者。”
“可是就算那放牛娃是老疊溪縣城的人，也未必知道蠶陵山的秘密吧？”鄭蜀生在一旁忍不住插話。他耐著性子聽了半天，就是為了探索有關蠶叢的秘密。此時此刻，他甚至覺得自己這一生，就是為了追尋蠶叢而活。
“原來你們知道蠶陵，那你們也知道守陵家族咯？”盧爺爺轉頭看向鄭蜀生，麵露驚訝。
“守陵家族？是為蜀王蠶叢守陵的嗎？”鄭蜀生隻覺得腦袋裏嗡地一聲，竟是興奮得站了起來，“這麼說，蠶陵山真的有蠶叢的陵墓？”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隻是聽爺爺提過守陵家族而已。至於他們為什麼守陵，守誰的陵，連我爺爺都不知道……反正啊，不管他們是幹什麼的，都在幾十年前就全死了。”盧爺爺吐出一口煙圈，悠悠地說。
“那那個逃生的放牛娃呢？他會不會知道什麼？”鄭蜀生不肯放過這個線索，狂熱地追問。
“那個放牛娃，文革期間就死了。”盧爺爺不明白鄭蜀生為什麼對“蠶陵”這麼執著，“年輕人，這些年來，也有一些人和你一樣，覺得蠶陵山是蜀王蠶叢的墓，專門跑到這裏來盜墓尋寶，可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現。所以我勸你，不用再鑽這個牛角尖了。”
“如果蠶陵山中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為什麼對麵的山上會寫著‘富貴’兩個字呢？這難道不是什麼暗示？”鄭蜀生還是不死心。
“原來你是說富貴山啊。”盧爺爺一敲煙鬥，眼睛裏忽然亮光一閃，“說起這‘富貴’兩個字的由來，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麼奇怪的事情？”這一回，連盧嘉都沉不住氣了，一疊聲地催著爺爺快說。
“就是剛才說到的那個放牛娃，疊溪縣城唯一的幸存者。”盧爺爺看著幾個年輕人好奇的神色，緩緩說，“那個放牛娃解放後成了親，生了孩子。雖然他文革時期就死了，可他留下了一個孫子……”
“那個孫子現在住哪裏，我們可以去找他！”鄭蜀生激動地說。
“看看，又著急了，聽我慢慢說。”盧爺爺看了一眼臉上泛出潮紅的鄭蜀生，有些嗔怪他的急切，“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大家都想著法子賺錢，那個孫子不知怎麼的，就弄了套潛水設備，鑽進大海子裏麵去，想要撈疊溪遺址裏的古董。可他下去了好幾次，什麼也沒撈著，人卻慢慢瘋癲了。”
“瘋了？”子啟明驚訝地低聲重複。
“剛開始大家也沒覺察他瘋，隻是每次有人碰見他，他就會指著大海子，激動地說裏麵有金銀財寶，找到的人必定大富大貴。別人就笑他說‘如果裏麵真有財寶，你怎麼不拿了自己發財啊？’他就不服氣地拿出個生鏽的東西給人看，可那玩意兒就是破銅爛鐵，隻能賣給收廢品的。因此一來二去，就沒人理他了。”盧爺爺一口氣說到這裏，喝了口茶水。
“那個生鏽的東西，爺爺見過嗎？”子啟明問。
“見過，挺奇怪的玩意，上麵全是綠鏽。”盧爺爺使勁想了想，用手比劃了一個弧形，“大概是這麼大，就像是……”
“一個麵具？”子啟明做了一個戴麵具的動作。
“對對對，你這麼說我倒是覺得真像個麵具，不過那麼沉的麵具誰會戴啊？而且我隻看過一次，瘋子後來也不知把那玩意藏哪裏去了，再也沒人見過。”盧爺爺歎了口氣，“後來那瘋子見沒人理他，就離開了鎮子，住到大海子旁邊的荒山上去了。剛開始大家隻看到他在海子對麵的山坡上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一年以後大家才看出來，他竟然利用山坡上露出來的石頭拚出了兩個巨大的字，就是你們看到的‘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