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石是聰明人,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子啟明的意思。“我留在這裏,有消息會通知你們。”
子啟明點點頭,和盧嘉離開了醫院。可到了醫院門口,他卻安排盧嘉守在了一家小飯館中,可以隨時觀察到醫院門口的動靜。
安排好一切,子啟明徑自回到了盧爺爺家。他原本想帶上潛水服和氦氧氮混合氣瓶再去探一次富貴山,卻不料那些氦氧氮混合氣瓶都被人放了氣,唯一剩下的一套潛水服也被鋒利的刀刃劃開了長長的裂口——不用說,都是鄭蜀生的傑作。
子啟明狠狠地將潛水服踩在了腳下。他固然可以再去訂購一套潛水服,再去訂購幾十個氦氧氮混合氣瓶,可算上運輸時間都必須是四五天後才能到貨。可是他等不了了,還有兩天,新任夢帝的繼任大典就會舉行,如果新任夢帝年輕力壯,意味著幾十年之後子啟明才有可能問鼎那個位置,才有可能了解到關於他身世的一切秘密。他怎麼能夠等得了?!
所以,即使鄭蜀生依舊潛伏在暗處想要結果他的性命,子啟明也不得不離開疊溪前往家族總部。孰輕孰重,子啟明作為夢帝家族的繼承人,完全能夠排出處理事情的優先級。
然而就在子啟明已經決定暫時放過鄭蜀生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是楊曉石發來的短信:“我聯係上鄭蜀生了,兩個小時後在蠶陵山頂見麵。”
笑容浮上了子啟明的唇角。為了這次蠶陵山頂的見麵,他現在需要做一些準備了。
蠶陵山還是像子啟明最初見到時的模樣,在岷江沿岸並不起眼,甚至比其他山巒還要顯得矮小。山峰傍水的北麵是八九十度的懸崖絕壁,懸崖下就是碧綠色的大海子。唯一上山的路,隻能沿著213國道從山峰的南麵迤邐而行。
蠶陵山山麓上堆積著許多大岩石,雖然因為地震和山崩抹去了人工堆砌的形態,卻是當初子啟明判斷這座山與眾不同的重要憑證。此刻,從子啟明躲藏的岩石後側望出去,還可以看到大海子對岸隱隱約約的“富貴”兩個字,而一想起自己大概再無緣親見富貴山下石室中的秘密,子啟明就心中恨得發癢——他並不是對石室中最後幾幅未親見的壁畫那麼好奇,而是無法容忍自己居然會被鄭蜀生暗算。隻怕這個時候,鄭蜀生已經將石室中揭示出魘魔秘密的壁畫都毀掉了!
在子啟明的記憶中,他從未敗得如此慘重,哪怕曾經是長庚的手下敗將,也絕不會將自己淪陷入命懸一線的危險境地。想起自己在大海子底部被無窮無盡的冰冷和黑暗籠罩,子啟明就會再度回味起對死亡的恐懼和對鄭蜀生的痛恨。更何況,子啟明一向就瞧不起木訥笨拙的鄭蜀生,這讓他對鄭蜀生的恨意又翻了一番。
攥緊手中冰冷的鐵器,子啟明偷偷望向蠶叢山的山頂。在那座已經廢棄的羌族碉樓下,露佛釋比楊曉石正在和鄭蜀生說著什麼。
毫無疑問,此刻的楊曉石其實正在扮演著蒲集的角色,唯有鄭蜀生的同盟者才有可能與鄭蜀生商議怎樣徹底向子啟明複仇。這出戲對於楊曉石來說並不容易,雖然已經和子啟明商議過言辭,但稍一不慎就會引起鄭蜀生的懷疑。
好在,他們並不怕引起他的懷疑,隻要能將鄭蜀生引來此地就可以了。
實際上,在看到偌大的蠶陵山頂隻有楊曉石一個人時,鄭蜀生就萌生了奪路而走的念頭,甚至清楚地意識到這個蠶陵山之約原本就是致命的陷阱。然而雖然他拚命想要逃回公路上,雙腿卻不由自主地向著山頂越走越近,哪怕他驚恐得想要大聲喊叫,他的咽喉也仿佛被扼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鄭蜀生猛地醒悟過來,這個身體,早已被旁人占據。而他這個原本的人格,也早已沉睡多日,若非此刻麵對致命的危機,斷不會覺醒過來。
然而覺醒過來又有什麼用處呢,他依然無法阻止這個身體走向毀滅。就像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嬰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強壯的成年人操縱著方向盤,將載著他們兩人的汽車瘋狂地向著前方的斷崖衝去。
是的,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嬰兒。喪失了一切記憶,喪失了一切行動能力,唯一剩下的隻有求生的本能。可是他的命運已經無法操縱在自己手中,那個強行擠入他身體內的入侵者,仿佛一個貪得無厭的吸血鬼,先是吸幹了他的記憶和思維,進而完全成了這具身體的主人,可是現在,這具身體裏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被入侵者消耗殆盡了,他隻剩下了一個空殼,和一個被擠壓得毫無存在感的靈魂。
“為什麼?”瀕死的恐懼讓鄭蜀生最後凝聚出一點意識,無聲地問。
“因為我是獵手,而你是獵物。這是自然的規則,你根本無法逃避。”腦海裏的另一個聲音回答。
“不,我可以反抗……”鄭蜀生勉強說。
“聽聽,你的聲音可是很微弱的,一點兒也不堅決。”腦海裏的另一個聲音嘲笑道,“認命吧,你原本就是獵物的命運。你軟弱的性格,在工作中被人盤剝,卻隻敢私下咒罵;在戀愛中被人無視,卻隻能私下嫉妒。當初你可是挺歡迎我的啊,要不是我,你還陷在蠶叢麵具的暗示裏,對子啟明頂禮膜拜,而我,卻幫你一步步走出平庸的人生,否則你怎麼可能報複子啟明和嶽長庚呢?你連他們都反抗不了,還想反抗我?真是笑話!”
“可我並不想報複他們……”鄭蜀生啞口無言,好半天才說出這句話。
“不,你想的,沒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潛意識。”腦海裏的另一個聲音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比你有錢,比你有能力,比你英俊討女人喜歡,你在他們麵前就像踩在腳下的土,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沒有活著的意義!你怕他們,崇拜他們,可你又深深地憎恨他們,這是所有人類的共性!正因為如此,人類才永遠隻能是我們的獵物!”
“你,到底是誰?”鄭蜀生驚恐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