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我何必去驚動家族?我原本就是想給媽媽一個‘驚喜’……”子啟明刻意加重了“驚喜”兩個字的語氣,讓盧嘉一時分不清他複雜的口吻中究竟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
關於專機的事情,子啟明一直賣著關子。直到他們抵達了成都機場,搭乘擺渡車看到了所謂的“專機”,盧嘉才恍然明白了子啟明的安排——
他們即將登上的,是一家快遞公司的貨機,每日都會有固定的航線從成都飛往深圳。雖然按照規定貨機不能載客,但快遞公司的工作人員卻可以搭乘,駕駛艙後也附有特定的座椅。子啟明雖然不能包下一架飛機,但重金疏通搭乘貨機的能力還是有的。
“我們運送的,原本也是一件特殊的快遞品。”子啟明拍拍長庚的臉,戲謔地說。
離開了護工,子啟明和盧嘉隻能一起攙扶著昏迷不醒的長庚,坐進了寥寥可數的幾個座椅中。按照子啟明的計劃,他們正好可以在新任夢帝繼任大典的前一天下午到達深圳。
飛行指令下達之後,這架貨運飛機騰空而起,朝著東南部的深圳飛去。
旅途勞頓,子啟明漸漸感覺到了睡意。他側頭望向盧嘉,卻發現她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靠在座椅靠背上的腦袋無意識地點動,憨態可掬。子啟明心中柔情一動,伸手想要撩開垂在盧嘉臉前的長發,盧嘉卻猛地睜開了眼睛,朝子啟明看了一眼。
隻是一眼,就讓子啟明恍如從三月春風中直墜冰窟,伸出的手也猛然僵住,然後如同枯朽的樹枝一樣一寸寸地垂落下去。
那不是盧嘉的眼神。盧嘉的眼神,總是天真、明快,帶著小鳥一般的歡欣和戀慕,而這個眼神,卻陰鬱、戒備,仿佛被世人忽略的蟲豸,躲在自己的泥坑中嫉恨地望著天空中翱翔的飛鷹,期待著有朝一日飛鷹墜落,它就可以爬過去肆意啃噬。
子啟明直勾勾地盯著盧嘉的眼睛,毫不退縮地直麵那眼神中的敵意,直到對方抵禦不住,逃避一般地再度閉上了眼睛不再睜開,也不知道是否真正睡去了。
子啟明僵直地坐在座位上,好半天才鬆了一口氣,感覺到脊椎骨用力過度帶來的酸痛。他現在已經想起來了,剛才那個眼神,不屬於盧嘉,而是屬於——鄭蜀生!
入侵盧嘉的魘魔吞噬了太多鄭蜀生的記憶,因此也具備了鄭蜀生的特性。換句話說,盧嘉的大腦中已經形成了另一個人格,那個人格秉持了先前鄭蜀生的特性,正在一步步地蠶食著盧嘉的記憶。
子啟明並不十分清楚魘魔的變化特性。在他看來,鄭蜀生正在逐步控製盧嘉的身體,或者說盧嘉正在慢慢地變成鄭蜀生。後一種表達尤其讓子啟明難以承受,他絕不能容忍這種過程繼續進行下去!
子啟明緊緊地握住了拳頭,雖然身體疲憊不堪,卻再也沒有絲毫睡意。等貨機在深圳機場降落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指甲在雙手手心內掐出了深深的血印。
飛機降落後,盧嘉也醒了過來,還是以前那個嬌俏可人的女孩兒,而陰鬱可惡的鄭蜀生人格隻是驚鴻一瞥,此刻早已隱匿無蹤。可是子啟明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如果他找不到救盧嘉的辦法,他就會永遠失去她了。
幸而盧嘉本人毫無所覺,依舊對周遭的一切充滿好奇。她原本想要和子啟明一起將長庚扶下飛機,子啟明卻搖了搖頭,笑著說:“到了這裏還會勞煩你動手?一會兒就有幹活的人來了。”
果然,飛機才停穩沒多久,機艙門口就來了四個人,從穿著上看明顯不是快遞公司的工作人員。這四個人是三男一女,其中那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穿著黑色的西服套裙,臂挽黑紗,一副寫字樓白領的打扮,見到子啟明也露出了職業性的微笑:“啟明少爺,我是助理小袁,是秘書長派我們來接您的。”
子啟明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在這些夢帝家族的工作人員麵前,他總是下意識擺出一副矜持的態度,隨手指了指用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的長庚:“高危病人,你們小心些。如果他死了,後果會很嚴重。”雖然子啟明未必會在意長庚的生死,但長庚一旦死去,盤踞在他大腦中的魘魔勢必會尋找新的宿主,引起難以預測的惡果。
“您放心,這位嶽先生的情況,秘書長已經交待過了。我們不僅準備了擔架和救護車,這位李博士也是腦內科的權威醫生,他會負責嶽先生的健康狀況。”小袁不慌不忙地回答。
“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子啟明對小袁沒有異議,便招呼盧嘉一起走出了飛機,任憑小袁帶著工作人員將長庚抬上擔架。
在機場門口,盧嘉跟隨子啟明坐上了一輛專門等候在那裏的黑色奧迪車,迅捷地開向深圳市區。
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高樓大廈,盧嘉忍不住感歎:“你以前說自己祖籍河南,我就一直以為夢帝家族坐落在河南的某個古老村莊裏,卻不料竟然會在深圳這麼現代化的地方。”
“舊址確實是在河南,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搬過來的。”子啟明說,“家族的舊址雖然好,但為了維持和發展需要和外界不斷交流,深圳這個地方聯係中外都很方便。”
“你們家族,一般做什麼生意呢?”在各種代表現代企業的寫字樓包圍下,盧嘉已經傾向於將夢帝家族看成李嘉誠家那種家族企業了,說不定,子啟明以後還能當個霸道總裁什麼的?
“我們不做生意。”子啟明看著盧嘉困惑的表情,知道她不明白不做生意如何維持如此財力雄厚的家族,不由笑了笑,“或者說,家族愛麵子,不肯承認提供催眠服務、參與科研項目、開辦心理谘詢、接受顧問費用、治療特殊病例之類是做生意吧。因為第一任夢帝是商朝王族,所以曆代夢帝都帶著些不合時宜的貴族氣。”
“哦,我明白了。”盧嘉點了點頭,忽然又問,“我們現在就是去你們家族總部嗎?”
“不,我先送你去酒店。”子啟明朝盧嘉笑了笑,略有歉意,“我一會兒還有事,你要是悶了,我安排人帶你在深圳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