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煙花碎·寂寞如歌(2 / 3)

我看她那正色的樣子,哧一聲,掩口笑道,“燕姐姐還不知道我麼?一介寒衣,哪來那麼多銀子給畫師去?”

燕飛剛想再說什麼,卻隻見前方有個宮女服飾的小姑娘迎麵跑來,一把拉住燕飛,四下看了一圈,見沒有旁人,這才把我們拉到僻靜的花叢裏,急急地說,“燕飛姐,靜嬪是不是要召見你們?”

燕飛一愣,見她一臉急迫,也不由緊張起來,道,“是啊,我們正往她的靜蘭苑去呢。發生什麼事了?”

那小姑娘壓低了聲音,說,“燕飛姐,同鄉一場,我不能看你白白去送死,所以一聽到消息就來了!這個靜嬪最是迷信巫術,有個道士說她今年要有死劫,必須要尋替身才能避過。於是她就在臨秀閣中找了兩個屬猴的女孩子,想從中選個最適合的當替身。沒想到竟然是你們!”

我一聽,不由大怒,道,“好個靜嬪,拉別人來替她擋災,這算盤打的倒好!”

燕飛凝眉想了一會兒,說,“替身是怎麼個替法?會死人麼?”

小姑娘一急,拉住她的袖子說,“燕飛姐,做替身的要替靜嬪不吃不喝三天三夜,晝夜不停地念經叩拜,這是為她祈福。然後再到棺材裏躺一天,算是替她死過了。這樣的折磨,一般的柔弱女子哪裏挺得過去啊……

我拽住燕飛的胳膊,詫異地看著她道,“你傻了?還真肯為她去當替身?裝病不去就算了,她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燕飛定定地看我片刻,輕輕拂開我的手,道,“如歌,我說過這是個機會。你不去我不逼你。”她轉身站在岔路上,回頭看我一眼,道,“如果你我姐妹二人他日還有命相見,一定不再是今日這般寥落的光景。”

二、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念到這裏,我忽然驚覺身後有人,急忙躲到岸邊的草叢裏。

我茫然地走在林蔭小徑裏,也不知自己身在哪裏,驀一抬頭,卻發現自己的素白衣衫不知何時已被兩旁的花木染紅。除了領口處還有幾處碎白,倒成了紅衣了。

我俯身將修長水袖浸到水裏,輕輕晃動著。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舊時的一個詩句,輕聲念道,“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音。念到這裏,我忽然驚覺身後有人,急忙躲到岸邊的草叢裏。

隻見一個白衣男子神色震驚地走到我方才站過的地方,茫然環顧一周,四下卻空無一人。他輕輕回轉過身,眉宇間由方才的震驚化作一絲失望和自嘲,唇邊露出一絲苦笑,輕聲歎道,“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我一定是太想念你,才會有這樣的幻覺。”

他聲音裏透著一種刻骨的相思和離愁,我的心莫名一酸,細看之下,那男子長得十分俊美,一雙瀲灩鳳目竟是明豔絕倫。

他是誰?又是將我認作了什麼人?我微微愣住,手腕上卻忽然一痛,低頭一看,隻見一個碩大的蚊蟲正落在我手腕上,我嚇得大叫一聲,站起來拚命地甩著手,跳出藏身的草叢好遠,我才驚覺自己已經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那人麵前。

他看著我,定定的,表情愕然。眸子裏又燃出那種神采,片刻間又化作一種癲狂和喜悅和疑惑,他走過來輕撫我的臉龐,手指冰涼,我聞到他身上高貴的熏香,他像是不敢相信,睫毛倏忽閉合,竟有一串淚水流淌下來,他猛地抱住我,喃喃地說,“這是夢麼?我一定是在做夢吧……雪嬛,我好想你,好想你……”

從來沒有男人這樣對過我,我不由大窘,方寸已然大亂,極力掙紮著,說,“公子你認錯人了,你先放開我……”

他的淚沿著發尖落在我皮膚上,涼涼的,卻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灼熱和悲愴。這是一個男人的淚水。

我愕然,不由抬頭看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裏有那麼深刻那麼昭然的痛楚,我忽然心生不忍。莫名的,我的雙手輕輕攀上他的背,不知是解釋還是安慰,我說,“我是霍如歌,臨秀閣未受封號的秀女。我不知公子是憑何身份出現在宮裏,隻是……一旦被人看到,說你輕薄後宮女眷就不好了。”

隻此一句,他仿佛驟然驚醒,緩緩鬆開我,眼中浮現一絲犀利,卻仍是不願相信,輕聲問道,“你方才說你叫如歌,是臨秀閣的未被封賞的秀女?”

我一怔,點了點頭。

他歎氣,自語般的說,“其實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是她。……雪嬛若還在,也不再是這年方二八的青澀年華了。”說罷揚起唇角,俊美容顏浮現一絲冷笑,道,“段梅蘇還沒有見過你吧。”

段梅蘇,這個名字我反應了許久,才明白他所指的是誰,四下看了一周,惶恐道,“你這樣直呼皇上的名諱,被人聽到是要坐牢的。”

他不屑地冷哼一聲,握起我的手,眼中有濃濃的神情,說,“你等我幾日,我會跟段梅蘇要了你。隻是……在此之前,你不可以讓他看見你。”

我一愣,羞紅了臉,心中卻有些暖,可就在這時,一個內侍模樣的男子往這兒跑來,我嚇了一跳,急忙抽回了手,卻見他三品內侍噗通一下跪在那男子麵前,恭敬道,“啟稟寧王,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寧王?原來他就是那位三年前得罪過皇帝,被發配邊疆鎮守的俊美王爺麼?聽聞他跟皇上之間雖有間隙,可是皇上一直對他禮遇有加,任他南疆閉土封王,也不須常回京城的。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卻向看出我的疑惑,溫言道,“他是我的心腹,不礙事的。你先回宮,安心等我消息就好。”他無比眷戀地看著我,說罷轉身離去,甚至根本不給我機會拒絕。

望著他俊朗的背影,我心中一時心亂如麻。他是將我認作旁人了吧?

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可是,無論真心還是假意,他都一定會在下半生裏好好待我,總比終老在這宮裏強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