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清晰,時而模糊。周圍似乎有無數人影晃動,一會兒有人為他把脈,一會兒有人喂他喝藥,一會兒有人給他清洗傷口。他分不清這些人都是誰,裏麵似乎有倩兒,也似乎沒有。他隻覺渾身上下難受之極,有時如在火爐上烘烤,直烤得滿身大汗、幾乎虛脫;片刻之間,又如墜冰窖,凍得直打冷戰,他拚命地呼喊倩兒的名字,卻沒有一點力量。良久良久,一切終於都平靜了下來,倩兒似乎正坐在身旁,輕輕握住他的手,關切地看著他,蕭劍南隻覺得心滿意足之極,一陣疲倦襲來,沉沉睡去。

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他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隻見一燈如豆,自己正睡在一間小室之中,床邊坐著一個店小二打扮十八九歲的孩子,正在打著瞌睡。

蕭劍南猛然坐起身來,頓時間隻覺頭腦中一陣發暈,用手扶住了頭。那孩子也被吵醒了,看見他起身,喜道:“大爺,您可算是醒啦,真是……太好了!”神色之間頗為興奮。蕭劍南抬頭看了看周圍環境,問道:“這是什麼地方?”那孩子道:“大爺,這是平安客棧!”

蕭劍南皺了皺眉,一陣迷糊,喃喃道:“平安客棧?我怎麼會在這裏?”突然之間,他想起了是怎麼回事兒,一把抓住那孩子,問道:“那女人呢?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在什麼地方?”

那孩子一愣,道:“女人,什麼女人?”隨即恍然大悟,笑道:“大爺,您說您媳婦啊,嗬嗬!她給您煎藥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她吩咐我在這兒守著,您傷還沒全好,好好躺著!”蕭劍南一臉迷惑,喃喃道:“媳婦,什麼媳婦?”突然一喜:“難道,倩兒真的回來了?”

那孩子拉過一床被子,扶蕭劍南在床頭靠上,叨叨嘮嘮道:“大爺,看來您真是燒糊塗啦!兩天前就是您媳婦給您背到這兒來的!您都昏睡了三天三宿啦,可把大夥兒都急壞了!”

蕭劍南愣道:“什麼三天三宿?”那孩子點了點頭,道:“我聽您媳婦說,你們是路上遇到了小鬼子,不小心中了槍。哎,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那孩子正自叨嘮,突然房門一開,走進一個女人。蕭劍南抬頭望去,正是鳳兒,隻見她神情憔悴,眼窩已經深陷下去,手裏端著一個藥盆,正騰騰冒著熱氣。看到蕭劍南已經坐起來,鳳兒麵露喜色,道:“蕭大哥,你……你醒過來啦?”沒容蕭劍南回答,忙不迭吩咐那孩子道:“小三子,你趕快吩咐廚房熬一碗白粥,對了,再弄一些小菜!”那孩子應聲而去。

鳳兒將藥盆端到床旁小桌放下,道:“蕭大哥,你……終於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神情興奮,溢於言表。蕭劍南一陣迷惑,不知該說什麼好。

隻見鳳兒將手擦淨,伸手來解蕭劍南上衣。蕭劍南攔住她,鳳兒一笑,道:“蕭大哥,我替你換藥!”蕭劍南這才注意到,他左肩傷口已被重新包紮上了。

當下鳳兒輕輕除去蕭劍南披在身上的外衣,再將包在肩膀的繃帶解下,開始用毛巾蘸著藥盆內熬好的藥水為他清洗傷口。蕭劍南一時之間完全迷糊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被動地被鳳兒擺來弄去。

隻見鳳兒用藥水仔仔細細將他傷口洗淨,重新敷上草藥,又取了幹淨繃帶將他肩膀重新包好。蕭劍南隻覺傷口一陣清涼,說不出的受用。傷口完全包好,鳳兒又細心地幫蕭劍南把外衣套上,再將前襟扣子一粒一粒扣好。蕭劍南望著鳳兒眉頭緊鎖,突然之間,他抓住鳳兒的手,沉聲問道:“鳳兒,你為什麼不殺我?”

鳳兒一怔之下臉一下子紅了,隨即掙脫蕭劍南的手,聲音之間似乎有些慌張,道:“蕭大哥,我……去洗洗手!”蕭劍南望著鳳兒,隻見她走到水盆邊,下意識地洗著手,一時之間顯得心事重重。

蕭劍南自然並不知道,就在他三天前他昏倒那一刻,鳳兒飛步上前,拾起手槍頂在了他頭上。但就在這一刻,昏迷中的蕭劍南突然睜開眼睛,將鳳兒認作了自己的妻子,一把將她抱住。

鳳兒在這片刻之間突然手足酸軟,心中猛然想起崔二胯子向她斷續講起過的蕭劍南與自己妻子的故事,心中柔情忽動,眼圈兒一紅,慢慢放下了槍。

此後一天一夜,她背著蕭劍南不眠不休,連續翻過兩座大山,終於找到了這間客棧。蕭劍南一直昏迷不醒,口中不停呼喚著倩兒的名字。在鳳兒和店家的悉心照料下,終於將他救了過來。

良久良久,在這小室之中,蕭劍南坐在床頭,鳳兒站在水盆邊,都是心潮起伏,誰也沒有說話。蕭劍南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鳳兒為何沒有殺掉自己,因為隻要殺掉自己,她就可以活命。鳳兒是訓練有素的間諜,她現在這樣做,難道還有其它原因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打開,那名叫小三子的孩子與一位五十來歲的老者推門進來。小三子手上端了一個托盤,上麵是一碗白粥和幾碟小菜。鳳兒回過神兒來,上前打招呼。那老者道:“大妹子,我聽說你當家的醒了,過來看看!小三子,快,把吃的放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