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黑白的世界忽然開始色彩斑斕。
那件衣服明顯並不合身,領口半敞,月白色的雲紋鬆鬆的籠著肩頭,似乎快要滑下來了。
衣袍下擺倒著滑到大腿上麵,白皙瘦削的雙腿交叉著隨意的搭在一邊。
也就是說除了外袍裏麵什麼都沒穿。
甚至也沒穿鞋子。
蒼魘的呼吸一緊。
這算哪門子的穿法?
且不說平時溫和守禮的訣塵衣總是裏三層外三層照著道門的規矩歸置得整整齊齊,即使是另外那個喜怒無常的訣塵衣也做不成這麼離經叛道的事情來。
“你要找我,又何必把水鏡給弄得魂飛魄散?”訣塵衣笑著說,“真是胡鬧。”
他彎下腰的時候,長發自肩頭緩緩滑落,如同星河流瀉。
伸出手,自耳根撩起發絲在耳後順在胸`前,領子裏露著一段後頸優雅的弧線。
那種責怪蒼魘胡鬧的態度,全然不同於之前無奈的寵溺,而是曖昧的怨懟。
這就是蒼魘驚詫的原因。
麵前的訣塵衣已經不再是訣塵衣了。
“我知道是你。”蒼魘笑起來,“卻想不到是這樣的你。”○思○兔○網○
用這種方法逼他現身是迫不得已,但現在他來了,蒼魘卻又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麵對他。
訣塵衣從舷窗上跳下來,鬼魅般飄行而來,手指撫上了蒼魘的頸項,慢慢湊到了他的耳畔:“這樣的我,有什麼不好?”
呼吸錯落,那是極致溫存的距離。
即使是生命裏最瘋狂的那一夜,訣塵衣也不曾對他展露這樣的依戀。
“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蒼魘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走進了地獄火泉。”訣塵衣笑得輕鬆暢快,就好像在敘述著他不過是到青蘿山下走了一遭似的,“我以為一切的罪孽都會隨著身形俱滅而煙消雲散,結果我又回來了,活著回來了。想不到就連虛無境地都容不得我這樣罪大惡極的人啊。非人非仙,不容於三界,入不得輪回,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
蒼魘抓住他胳膊的手忍不住收緊了。
“身體發膚被烈焰焚燒的痛楚一下子就過去了,就在我以為終於可以解脫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我的形體重生了。”訣塵衣的眼睛裏閃著一種奇異的光暈,仿佛把月光聚斂在了自己的眼底,盡管手被握痛了,依然如同沉湎在夢境當中輕輕呢喃,“我回來了,可惜衣服這種東西是沒辦法跟著我重生的,隻能就近找人借了一件。”
“借?”蒼魘實在無法想象不出不著寸縷的訣塵衣到底怎麼跟人借的衣服。
“你非要逼我說是偷的嗎?”訣塵衣輕輕貼進他懷裏無奈的笑著。
蒼魘忍不住跟著笑了。
現在的訣塵衣比以前多了一分人的活氣,也多了一份魔的邪氣。
那是一種恣意妄為詭魅無狀的邪氣。
“然後呢?”這樣的親近當然比愛恨糾纏尋死覓活要好得多,但訣塵衣的個性變得實在太多,直接導致蒼魘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什麼然後?”
蒼魘繼續追問:“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肯現身?”
“到處走走看看,權當散心。”
“師父,你在說謊。”蒼魘苦笑一聲,把他推開些許,“既然是散心,為什麼一路都跟在我背後?”
“師父……若你當我是師父,又怎會對我做出那樣的事情。”訣塵衣似乎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直笑得肩頭發顫。
蒼魘忽然怔住,明知道他是故意顧左右而言其他,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放心,我不是在責怪你。”訣塵衣扶著他的肩頭輕輕靠了回來,在他肩窩裏低聲笑著,“蒼魘,瘋的人不是你……是我。我曾以為即使你再像青城,我也能把你當成孩子一般悉心照顧撫養,即使你一再親近倪戩,我也隻當自己是在惱你自甘墮落與魔為伍。直到我的修為多年來再無近境,每每入定腦海裏總是交纏著各種幻象,那時候我才忽然明白,每一天每一刻剜心噬骨般的痛,是不能再緊緊抱著你的嫉妒和怨恨……是我先對你有了非分之想,偏偏又想克製這種欲望,終於自食惡果,在走火入魔之際讓元神分成了兩半,身墮七情六欲之窟。”
倪戩侵入水月洞天,故意在訣塵衣麵前與蒼魘親近,就是想令訣塵衣分心乃至真氣走岔。
誰知訣塵衣對蒼魘早已動情,所以才會直接走火入魔乃至於元神分裂。
雖然此事出於倪戩的算計,但最後的結果卻遠遠超出了倪戩的預測。
“你那天忽然要與我親近,我很高興,高興得甚至忘記了師徒倫常,忘記了禮儀廉恥,隻是……那終究是天理不容的罪孽。若要抹滅這段罪孽,注定我們倆不能都活著。既然舍不得殺了你,隻好讓我自己灰飛煙滅。”
“師父。”蒼魘又喚了他一聲,卻是另一番心境。
訣塵衣總是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