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掙紮的時候,她已經下意識地翻個身,裝作說夢話的樣子。可是多麼奇怪,那入室盜竊的盜竊犯居然毫不畏懼,還是自顧自地往客廳方向走。顧小影有點著急了,想要起身,可是居然爬不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的手腳好像都失靈了,她明明知道盜竊犯都在不遠處,可是她卻連呼喊的能力都沒有……
就在她瞪大眼睛盯著盜竊犯的後背的時候,突然那人轉過身,就在他們目光相撞的瞬間,顧小影的心髒猛地緊縮一下,然後……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她再次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大約是早晨八點,陽光沿著窗簾隱約透進來,她幾乎是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就一個挺身坐起來。她清楚地記得前一晚的那個夢,想都沒想就跳下床,先看看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尚在原位,再去玄關處看看自己的包―也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她有點納悶了,再去陽台上看看,所有的窗戶都好好地關著。顧小影有些恍惚地站在屋子裏,看著遍灑的晨光,伸手摸摸自己的心髒,仍然有心悸的感覺。夢裏,那想發聲卻發不出來的恐懼,那內心掙紮的糾結都曆曆在目,可是,難道隻是一個夢?
顧小影終於第一次感到一種強烈的恐懼。
到這時,顧小影終於不得不承認,她已經有了些強迫症的苗頭―獨自生活一年整,恐懼就像兩隻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嚨。
其實,在管桐下鄉掛職的最初日子裏,顧小影對於管桐的離開是欣喜的:不需要做飯、洗襯衫,不需要適應另一個人的生活節奏,這對於一個本來生活就很豐富的女人而言,是很輕鬆、很愉悅的一件事。
可是隨著獨居時間的延長,她開始覺得孤獨、寂寞:沒人和你拌嘴,沒人和你說話,沒人讓你產生做一餐豐盛晚飯的衝動,當然就更不會有人分享你的快樂,並給你無微不至的溫暖與幸福。古人雲“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顧小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即便你習慣了孤獨與寂寞,你也很快會被親情的暖意感染;可是一旦你習慣了家庭的溫馨,再離開時,那樣的孤獨才更像是一刀刀的淩遲。
漸漸地,她開始害怕:她習慣了晚上睡覺前把保險門鎖兩道鎖,把所有窗戶都關嚴實,所有窗簾都拉上。再後來,她甚至開始把窗簾搭在窗台上,然後在窗簾上再壓一個玻璃杯。可是即便如此,狂風大作的夜晚,她聽著窗外的呼嘯聲,還是會害怕。她開始每晚每晚帶著忐忑入睡,她睡覺前總要安慰自己說“顧小影,但願你能看見明天早晨的太陽”……
這樣的經曆,她從來沒有對別人提起,哪怕是管桐。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盡管她也並不認為管桐具備和歹徒搏鬥並獲得完勝的能力,但她還是在他偶爾回家的那幾個夜晚裏睡得無比安心。那些夜晚,她摟著身邊那個人的胳膊,聽窗外電閃雷鳴或是北風呼嘯,覺得溫暖安逸。她睡覺前總是要趴在管桐胸口深呼吸一口氣,似乎一個男人的氣息就足以給她壯膽……
這些,管桐也未必能注意到。
可是這場夢魘給顧小影帶來的震撼是巨大的―整整一個白天,她都在家裏走來走去,緊張地巡查每一個窗戶的插銷。隻要想起晚上的那個夢,她就覺得這個家裏危機四伏。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從心髒到手心都濕漉漉、冷冰冰的。
這種恐懼與委屈終於在管桐晚上打來電話時膨脹到了最大―當管桐照例問一句“今天好不好”的時候,顧小影繃不住一天的緊張,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