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適逢周末,排隊等結賬的人很多,段斐彎腰做個“噓”的口型,小聲對女兒說:“果果不要吵,等結完賬,媽媽也給你買那個氣球好不好?”
果果很高興地咧著嘴使勁點頭,使勁壓低了聲音:“嗯。”
段斐摸摸女兒的腦袋站起身,然而就在抬頭的刹那,旁邊款台前投過來的目光猛地令段斐僵住―孟旭?
隔著不寬的一條過道,兩列隊伍中,段斐就這樣和孟旭兩兩相望。彼此的視線都太虛了,誰也不知道對方究竟在看什麼―興許,是孟旭更儒雅了一些的氣質;興許,是段斐略為瘦一點的臉龐。可是,隔著五百個日夜的時光,隔著曾經一切的恨和怨,彼此的目光都是出乎意料的波瀾不驚。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身後的人等得不耐煩了,催段斐:“往前走走,快到你了。”
段斐這才恍然大悟,有些僵滯又有些麻木地牽著果果的手往前走,於是視線自然而然又發生了軌跡的變化―孟旭一直盯著果果看,果果盯著書店玻璃幕牆外小朋友手上的氣球看,而段斐壓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直到彼此都結完賬,站在門口,孟旭才走過來,看著果果,動動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忍住了。過很久,他蹲下身,伸手想摸摸果果的臉,果果不好意思地往後一縮,就閃到了媽媽身後。
段斐覺得進退維穀。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介紹孟旭?
說“這是你爸爸”?可是果果從小跟著姥爺姥姥長大,年紀也太小,還沒上幼兒園,所以對於“爸爸”這個概念也不是很執著,甚至於對她來說,就連“媽媽”也沒有姥爺姥姥那麼重要。她隻是躲在段斐身後,滴溜溜地轉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孟旭,難得不再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可是段斐越發沒了主張。
離婚的時候,雖然還是在哺乳期,但因為段斐心灰意冷,這個婚離得也算是斬釘截鐵。後來才知道,如果當時她執意不肯離,孟旭也未必能撤退得這麼幹淨利落―可是,段斐求也求過了,退也退過了,既然對方不領情,難道還真要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直到把這對奸夫淫婦送上道德的審判台,再連同她自己一起受千人矚目、萬人議論?
她不是那種人。
不是她懦弱,隻是她丟不起這個人。
回想離婚後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幸而有父母支持、有朋友開解,還好,段斐覺得自己過得還算豁達。唯一忐忑的,隻是覺得自己從此對挑選男人這件事,再沒有了發言權。畢竟,連“潛力股”都不靠譜了,還有什麼股能一路飄紅?
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對果果解釋―終究有一天,她要正麵以對女兒的提問,她總要告訴果果,她的爸爸在哪裏,還有爸爸為什麼不能和果果在一起。
離婚了,誰也別找誰,可是麵對“孩子”這個紐帶,若說一點關係都沒有,可能嗎?
與此同時,孟旭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對果果介紹自己?
說“我是爸爸”,那該怎麼解釋爸爸從來不和果果住在一起甚至從來沒有出現過?按月打到段斐卡上的生活費,不多,一個月才幾百元,卻代表了孟旭全部的官方存在。他以為自己可以忘記,可是就算忘記了當年那些做夫妻的時光,卻沒有想到,再見到果果的時候,血濃於水的親情仍然可以讓他忍不住從心底泛上柔軟的情緒。
直到果果仰頭看媽媽,晃著媽媽的手繼續叫:“媽媽,媽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