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婚姻是張紙,一輩子都是 4(2 / 2)

段斐驚訝地抬頭看一眼江嶽陽:“我寬容?”

“你明知道如果你肯去告孟旭重婚罪,他連工作都會丟;如果去告那個女學生,她考研政審也過不了。”江嶽陽搖搖頭,“不過也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算孟旭念著夫妻舊情不記恨你,那年輕姑娘押這麼大一寶卻輸了……最後也未必能饒了你。”

“寬容?”段斐眼眶微微有些濕潤,“我不寬容。我怎麼會寬容呢?剛離婚那會兒,我做夢都夢見他們不得好死。我隻是不想等果果長大後知道她的爸爸媽媽曾經對簿公堂。至於後來,我是徹底想開了,畢竟果果是無辜的,隻要她幸福,我這輩子不嫁人都可以。誰說女人一定需要一個男人?我有了果果,人生已經很圓滿。”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淚一點點蓄滿,卻被她自己努力克製著,不肯流出來。

江嶽陽抬頭,看著段斐的眼睛,很久很久,久到段斐終於無法克製奪眶而出的淚水,久到兩年最艱辛的時光如走馬燈一般從她腦海中閃過:眾人指點、背後議論、果果生病、父母歎息、相親失敗……她想要的幸福那麼簡單,可是沒有人能給。

江嶽陽起身,坐到段斐身邊。他伸出手,把身邊痛哭失聲的女人攬進懷裏。他感受到她纖細的骨,那麼瘦,怎麼能有力量一次拎兩包泥子上五樓?

放在以前,學中文出身且相親無數的江嶽陽一直以為,能打動他心弦的場景,或是三月江南溫柔如丁香花的姑娘,或是燦爛陽光下明媚如太陽花般的笑容……他從來沒有想到,轟然撞開他心門的,居然會是一個女人拎兩袋大米上樓的背影。

他不是超人,不想拯救世界。他來到她身邊,想要靠近她,不是出於憐憫,不是出於英雄主義,當然他知道她要的也不是這些。那麼,他給她的,隻能是踏實得像大米一樣的關懷與依賴。

他也不年輕了,他深深知道,自己要的愛情,不再是馥鬱美酒、濃醇咖啡,甚至不是清香好茶……他隻要一碗粥,在風雨大作的時候,果腹、暖心。

或許是他老了。

也或許,是用了三十二年時間,他終於成熟,終於變得有擔當。

然而,在世俗眼中,一個男人的擔當未必能變成全家人可以接受的喜悅。

江嶽陽目前最棘手的問題,已經變成如何跟父母彙報眼下的情況―自己終於戀愛了,替他們消除了心頭大患,可是他看上的女人,離過婚,有孩子。

對一個保守型家庭而言,江嶽陽知道自己算是太離經叛道、驚世駭俗了。

月底,表弟結婚,江嶽陽回到位於G城郊區的家裏參加婚禮,和父母一起坐在新郎親屬席。江嶽陽的父母每看台上的新郎新娘一眼,就要瞅江嶽陽一眼,歎口氣,同時擺出一副“你不要跟我說話,我也懶得跟你說話”的姿態。江嶽陽哭笑不得,給父親夾完菜再給母親夾,可還是化解不開二老臉上的愁雲。

到最後,還是江媽媽忍不住了,趁周圍人們都忙著吆三喝四地互相敬酒,插空問兒子:“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江嶽陽想了想,答:“明年吧。”

江媽媽和老伴驚訝地麵麵相覷,半晌才異口同聲:“有合適的了?快帶回來看看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場麵就混亂了。

先是江媽媽搶著說:“要是忙就算了,我們去省城,我們自己去看看。”

江爸爸激動萬分:“要不要跟親家見見麵?她父親做什麼工作的,能不能喝酒?我帶五糧液去!”

江嶽陽看看江爸爸,再看看江媽媽,很仔細地想了想才答:“A女,比我大五歲,省屬事業單位工作,前年出過一場車禍,有一隻眼看不見東西;B女,高校教師,也是高幹子弟,身體不好,沒法生孩子;C女,高校行政人員,離婚,有一個女兒,可以改姓江……你們覺得哪個好?”

江媽媽聽得差點沒腦溢血,過了很久才緩過來,語氣哆嗦地問:“嶽陽啊,你……你怎麼認識這三個姑娘的?”

“相親啊!相了好幾十個,就這三個還聊得來。”江嶽陽攤攤手,“可能是因為我年紀大了吧,跟年輕小姑娘沒有共同語言。這三個閱曆豐富,命運坎坷,我們比較惺惺相惜。”

“猩猩個屁!還猴子呢!”江爸爸怒了,拍著桌子吼,“我好端端一個兒子,怎麼能娶這種老婆―除了大五歲的獨眼龍,就是沒法生孩子的,再不就是直接給人家當後爹的!江嶽陽我白養你這麼大啊!”

老頭兒一邊說話一邊低頭彎腰想找點什麼東西揍兒子,江嶽陽一看形勢不好,拎起包就往外跑―他爸當年是市體校三鐵教練,就算是個襪子也能準確地扔到他臉上!

多虧坐在同一桌的江嶽陽的小姑發現不妙,起身拽住她哥。小姑夫忙著給江嶽陽他爸倒茶滅火,二姑夫忙著用身軀擋住江嶽陽倉皇逃竄的身影,二姑還要一邊布菜一邊喚新郎新娘來敬酒緩解氣氛……一場婚宴,終究以新郎親屬席的集體性混亂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