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斐爸媽的動作也快,見段斐有點彷徨的苗頭,他們便在最短時間內把果果接回老家照顧,然後一邊做著段斐的思想工作,一邊安排她相親。於是禿頂的國企中層、喪偶的機關公務員、離婚有孩的知識分子等各類人群卷土重來……段斐企圖抵抗,但架不住段斐媽親自陪女兒上場,一場不漏地監督下來,甚至連段斐相親時穿什麼衣服、說什麼話都要事先規定好。如果段斐企圖故意暴露缺點砸場子,老太太當天晚上就能心髒病發作……一來二去,段斐嚇壞了,也累了,沒有力氣反抗了。
這樣聽之任之的後果就是每到江嶽陽給段斐打電話的時候,她十次裏會有九次正在外麵相親,江嶽陽不怎麼費勁就能聽見電話裏傳出來的低回婉轉的咖啡館風格背景音樂。甚至有一次,江嶽陽還聽見電話裏有人說“段老師,你坐在這裏接電話就好,不要見外”……江嶽陽氣瘋了。
可是不管江嶽陽瘋不瘋,兩邊的老人算是鉚上勁地要拆散這兩人:伴隨著段斐一次又一次地相親,江嶽陽也要應付他爸媽每天一次的例行聲討。再後來聲討也不過癮,老兩口幹脆打了行李包坐車到了江嶽陽家,住下不走了!
就這樣,一場本來挺羅曼蒂克的愛情劇目終於從兩情相悅變成全民總動員,如果要形容,段斐覺得隻能想到“波瀾壯闊”這個詞。
而江嶽陽隻覺得焦頭爛額。
也是在這個冬天裏,孟旭同樣覺得自己的生活中風雪如織,鬱悶得無以複加。
先是他一直生病,體溫雖不算高,但總歸很折磨人。他一向不習慣去醫院,隻是自己吃藥、喝水、休息……兩周後終於退燒了,但人也瘦了一大圈。想去看果果,但段斐說果果已經被接回姥爺姥姥家,他聽了內心裏頗有點失落。鬱悶的時候又去找丁沐前打發時間,丁沐前還安慰他:不就是孩子嗎?你想要,再找個年輕漂亮的老婆,給你生個孩子不就完了?
孟旭心裏想:其實這真是個簡單的辦法。可是多麼奇怪,他總覺得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這一個和以前的相比,總歸是不一樣的。
應酬完了丁沐前,孟旭帶著三分酒意和一點殘存的熱鬧回家―似乎趁著這股熱鬧勁,自己還能覺得日子沒那麼落魄、那麼孤獨。結果還沒走到樓門口,就見一個女孩子遠遠迎上來,問:“你是孟大哥嗎?”
孟旭很懵,反問:“你是誰?”
女孩子莞爾一笑:“孟大哥,是表叔、表嬸讓我來的,他們說你看見我就知道我是誰了。”
孟旭完全摸不著頭腦:“我怎麼知道你是誰?”
他仔細打量一下麵前的女孩子,隻見穿著很規矩,卻並不土;模樣算不上漂亮,但也不難看;個子差不多得一米六五左右,還算中等偏上;皮膚挺白,頭發沒染成奇怪的顏色,所以看起來還挺順眼……他一邊打量一邊搜腸刮肚地想,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個人?
女孩子似乎也沒想到孟旭完全不在狀態,愣一下才補充解釋:“我是曹芳,按輩分得叫你一聲表哥,不過是五服以外,也不算近親。”
“哦―”說到這裏,孟旭終於恍然大悟,“你是我爸送來找工作的?”
“找工作?”曹芳又一愣,過會兒才笑了,“叔說的是找工作?其實也算是找工作吧,我去年從河南一所你可能都沒聽說過的大學畢業,在安徽打工好幾年,幹過好多種不同的工作,後來是叔打電話來,說讓我來找你,給你拾掇拾掇家裏,或者,幹點別的什麼……”
說到這裏,曹芳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孟旭倒是瞬間恍然大悟:因為自己離婚後始終沒有再婚,父母終於急了,才想出這麼個“先斬後奏”的辦法來。說起來之前孟母在電話裏也不是沒有過暗示,可他當時裝作聽不懂,還自以為成功地敷衍了過去。誰曾想他爹媽都把姑娘給送到他眼皮下麵了!還說什麼“或者幹點別的什麼”,就差沒直說“或者給你生個孩子也行”了!
孟旭覺得自己剛好了沒幾天的感冒發燒在這一瞬間又急火攻心地複發了。
可是他總不能讓姑娘就這麼站在樓下,隻好帶曹芳上樓,開了家門,讓她進屋。小姑娘比他想象中要勤快得多,進門就把他攢了多日的髒衣服給洗了,裏裏外外收拾得煥然一新。還把冰箱裏的過期食品都扔掉,下樓買了新鮮的水果、蔬菜、豬肉,看樣子還真打算大幹一場。
孟旭坐在客廳裏看報紙,隻用眼睛的餘光看著曹芳進進出出的身影,偶爾回答她幾個問題,比如“這東西能扔嗎”、“孟大哥你有沒有什麼忌口”、“孟大哥我拿你的家門鑰匙用用”……孟旭恍惚間覺得時間倒退回幾年前,周末的下午,段斐就是這樣裏裏外外打掃衛生或者煲湯、煮飯。她其實是個頂熱愛生活的人,可是他那時候為什麼會覺得她不顧家?
孟旭有些難過地想:或許,在一起久了,一點疏忽都可以被放大,於是才走到了今天。
孟旭知道他必須把曹芳送走,而且要盡快。可他現在的確又有點身體不舒服,或許他更需要一個女人在他身邊,從而獲取一點照顧與體貼。他有點猶豫,而這一猶豫天也就黑了,反正不管怎麼說,曹芳也不可能當天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