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二心集》,《全集4》
……倘有同一營壘中人,化了裝從背後給我一刀,則我的對於他的憎惡和鄙視,是在明顯的敵人之上的。
——《答〈戲〉周刊編者信》,《且介亭雜文》,《全集6》
將來我死掉之後,即使在中國還有追悼的可能,也千萬不要給我開追悼會或者出什麼記念冊。因為這不過是活人的講演或挽聯的鬥法場,為了造語驚人,對仗工穩起見,有些文豪們是簡直不恤於胡說八道的。結果至多也不過印成一本書,即使有誰看了,於我死人,於讀者活人,都無益處,就是對於作者,其實也並無益處,挽聯做得好,也不過挽聯做得好而已。
——《病後雜談》,《且介亭雜文》,《全集6》
我有時決不想在言論界求得勝利,因為我的言論有時是梟鳴,報告著大不吉利事,我的言中,是大家會有不幸的。
——《序言》,《且介亭雜文二集》,《全集6》
假使我的血肉該喂動物,我情願喂獅虎鷹隼,卻一點也不給癩皮狗們吃。
養肥了獅虎鷹隼,它們在天空,岩角,大漠,叢莽裏是偉美的壯觀,捕來放在動物園裏,打死製成標本,也令人看了神旺,消去鄙吝的心。
但養胖一群癩皮狗,隻會亂鑽,亂叫,可多麼討厭!
——《半夏小集》,《且介亭雜文末編》,《全集6》
……歐洲人臨死時,往往有一種儀式,是請別人寬恕,自己也寬恕了別人。我的怨敵可謂多矣,倘有新式的人問起我來,怎麼回答呢?我想了一想,決定的是: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
——《死》,《且介亭雜文末編》,《全集6》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自嘲》,《集外集》,《全集7》
常聽得有人說,書信是最不掩飾,最顯真麵的文章,但我也並不,我無論給誰寫信,最初,總是敷敷衍衍,口是心非的,即在這一本中,遇有較為緊要的地方,到後來也還是往往故意寫得含胡些,因為我們所處,是在“當地長官”,郵局,校長……,都可以隨意檢查信件的國度裏。但自然,明白的話,是也不少的。
——《兩地書·序言》,《全集11》
我想,苦痛是總與人生聯帶的,但也有離開的時候,就是當熟睡之際。醒的時候要免去若幹苦痛,中國的老法子是“驕傲”與“玩世不恭”,我覺得我自己就有這毛病,不大好。苦茶加糖,其苦之量如故,隻是聊勝於無糖,但這糖就不容易找到,……
——《兩地書·二》,《全集11》
……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為我常覺得惟“黑暗與虛無”乃是“實有”,卻偏要向這些作絕望的抗戰,所以很多偏激的聲音。
——《兩地書·四》,《全集11》
我又無拳無勇,真沒有法,在手頭的隻有筆墨,能寫這封信一類的不得要領的東西而已。但我總還想對於根深蒂固的所謂舊文明,施行襲擊,令其動搖,冀於將來有萬一之希望。
——《兩地書·八》,《全集11》
凡做領導的人,一須勇猛,而我看事情太仔細,一仔細,即多疑慮,不易勇往直前,二須不惜用犧牲,而我最不願使別人做犧牲(這其實還是革命以前的種種事情的刺激的結果),也就不能有大局麵。所以,其結果,終於不外乎用空論來發牢騷,印一通書籍雜誌。
——《兩地書·八》,《全集11》
我現在愈加相信說話和弄筆的都是不中用的人,無論你說話如何有理,文章如何動人,都是空的。他們即使怎樣無理,事實上卻著著得勝。然而,世界豈真不過如此而已麼?我要反抗,試他一試。
——《兩地書·二二》,《全集11》
我的意見原也一時不容易了然,因為其中本含有許多矛盾,教我自己說,或者是人道主義與個人主義這兩種思想的消長起伏罷。所以我忽而愛人,忽而憎人;做事的時候,有時確為別人,有時卻為自己玩玩,有時則竟因為希望生命從速消磨,所以故意拚命地做。
——《兩地書·二四》,《全集11》
總而言之,我為自己和為別人的設想,是兩樣的。所以者何,就因為我的思想太黑暗,但究竟是否真確,又不得而知,所以隻能在自身試驗,不敢邀請別人。
——《兩地書·二四》,《全集11》
我明知道幾個人做事,真出於“為天下”是很少的。但人於現狀,總該有點不平,反抗,改良的意思。隻這一點共同目的,便可以合作。即使含些“利用”的私心也不妨,利用別人,又給別人做點事,說得好看一點,就是“互助”。但是,我總是“罪孽深重,禍延”自己,每每終於發見純粹的利用,連“互”字也安不上,被用之後,隻剩下耗了氣力的自己一個。有時候,他還要反而罵你;不罵你,還要謝他的洪恩。我的時常無聊,就是為此,但我還能將一切忘卻,休息一時之後,從新再來,即使明知道後來的運命未必會勝於過去。
——《兩地書·二九》,《全集11》
我其實還敢站在前線上,但發見當麵稱為“同道”的暗中將我作傀儡或從背後槍擊我,卻比被敵人所傷更其悲哀。
——《兩地書·七一》,《全集11》
我憤激的話多,有時幾乎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然而自己也往往覺得太過,實行上或者且正與所說的相反。人也不能將別人都作壞人看,能幫也還是幫,不過最好是量力,不要拚命就是了。
——《兩地書·七三》,《全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