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為生的老奶奶每天都會給她的孫子買一塊錢的葡萄,每天水果店剩餘下來的葡萄,一個步履蹣跚的古稀老人要獨自養活一個能夠長到兩米的孫子,這其中的艱辛和坎坷,外人憐憫也好,麻木也罷,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清。
這樣一個老人,卻是如何都不肯接受別人的施舍,生命彌留之際,躺在病床上,臉頰幹枯的她淚流滿麵,將跪在地上的刑天的大手握住,放在琅琊手中,說了一句話,一句讓琅琊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話,“我本來就算病死在垃圾堆裏,也不會接受你的幫助,因為我知道,一旦我接受,小天的命就是你的了。現在我要死了,小天總需要有人照顧,琊子,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麼,隻是希望你能夠讓他活著,活著,就夠了。”
琅琊望著眼前沉浸在吃麻辣燙快樂中的刑天,輕聲歎息,活著。他不管那位老人以前是否有顯赫的往昔,也不管刑天身上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世秘密,逝去的都隨它逝去,留給他的僅僅是他的承諾,不僅僅是讓刑天活著,而且還是好好活著。
帶著刑天來到姑姑的花店,本來給一盆吊蘭澆水的她一看到刑天的背部,微微皺眉,柔聲道:“發生什麼?”
“又打了一架,小天幫我扛下的。”琅琊略微歉意道,“台球俱樂部的工作我不準備再做,想要再換份。”
她僅僅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像尋常女人那樣問東問西,那張絕美容顏依舊清冷,背對著琅琊和刑天的她伸出兩根纖細手指,撫摸著蘭花的葉子,氣質清雅如深穀幽蘭,許久轉身,見刑天乖乖蹲在角落凝視著一筒黃色康乃馨,一個人發呆,莞爾一笑,她走到他身邊微笑道:“小天,想要?”
“嗯。”蹲在地上的刑天使勁點頭。
“小天要送給誰呢,姑姑幫你做束花。”她溫和道,她的冷,來自骨子的清傲,那是一種舉世混濁我獨清的超然姿態,就連她的親人琅琊,很多時候也覺得她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或者她對這個社會根本就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觀。也隻有在這種沒有外人的時刻,她才會收斂那份本性的冷漠,流露出些許的溫暖。
也就是說,她的冷淡不是裝給外人看的,而是她的溫暖才是刻意給小天看的。
“神仙姑姑,你真的給小天這麼多花?”刑天歪著腦袋道,他習慣叫她神仙姑姑,因為他覺得這麼漂亮的姑姑肯定是神仙,他最喜歡的就是聽神仙姑姑吟唱《大悲咒》和《藥師佛心咒》,雖然不懂內容,可他懵懵懂懂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很寧靜,很多平時想不通的東西那個時候都能想明白。
“姑姑從不騙人。”她忍俊不禁輕笑道,單純的孩子,“說吧,送給誰。”
“小天想把花送給奶奶。”
刑天那始終掛著憨厚燦爛笑容的臉龐哀傷起來,這種傷痕,不是小資們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那種無聊情感,也不是小白臉小青年叼幾根煙喝幾瓶酒故作深沉的幼稚憂傷,隻有苦過,苦到哭不出來的人,才能如此純粹的情感。
“送給奶奶?”
她愣了一下,眼神愈加柔和,輕輕拍了下刑天的頭,道:“嗯,小天奶奶一定會很高興的,姑姑給你做很大很大一束花。”
刑天咧開嘴,笑得很無邪。
下午琅琊和刑天就在花店幫忙,有刑天這種極具震懾力的人物在場,再不敢有誰將滿腦子褻瀆放在臉上,一個個老實得像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三有標兵當代柳下惠。這段時間內,花店門口奔馳走了,寶馬來了,寶馬走了,奧迪又來了,門庭若市,根本不是一家小花店該有的熱鬧和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