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似複盤地將被琅琊打亂布局的黑白棋子一顆一顆擺放到原先位置,葉晴歌微微詫異,因為這個年輕人一顆不錯地完整複原了她跟琅琊的對局,有意思,她從棋盒中拈起一枚渾圓棋子,靠著藤椅,等待這個有趣家夥的第一步落子。
年輕男人的手很修長,隻是不同於適合彈鋼琴的琅琊,他的手格外纖細,近乎病態的白皙,每根手指都留有大約兩厘米的指甲,卻不給人女人的感覺,很幹淨。他盯著棋局,隨手從棋盒中抓起一把漆黑棋子,一股清亮沁透他的肌膚。
他從那一把棋子中隨意挑出一顆在棋盤上快速落子。
她跟琅琊下棋一般極少有糾纏搏殺的悲壯感,但這個人卻一出手便掀起戰端,於方寸地錙銖必較,竟然是魚死網破的架勢,葉晴歌微微皺眉,卻也不慌不忙,見招拆招。他下棋快,很快,非常快,琅琊的快棋本來已經稱得上迅雷不及掩耳,隻是這個男人更快,似乎不想給對手任何思考的機會,氣勢凜然。
接下來18手一路廝殺。
葉晴歌似乎在每個細處戰局都不占優勢,原本就不明朗的棋局形勢現在給人一種岌岌可危的感覺。
棋入收官階段。
每一步棋都充滿殺伐氣焰的年輕男人本來淡然的神情愈來愈訝異,等他抓起第三把棋下到第49手的時候,整盤棋唯一的形容便是亂戰,四處烽火,葉晴歌和琅琊原本不溫不火的一局對弈硬生生被他引向一個不死不休的境地。
“輸了。”
等到手中棋子落盡,這個男人卻不再去棋盒中抓棋子,死死盯著布滿棋子的繁瑣棋局,他似乎想要看透葉晴歌到底是如何能夠在劣勢下不露痕跡地翻盤。桌底另外一隻手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肌膚卻不自覺,認輸並不是他的習慣。
葉晴歌神情泰然,似乎並不覺得她贏得僥幸,這個空隙琅琊泡了一壺茶,兩杯放在她和那個男人麵前桌上,她愜意地端起茶杯,再不去瞧棋局,道:“圍棋九品,入神,坐照,具體,通幽,用智,小巧,鬥力,若愚,守拙。你‘小巧’臻於巔峰,所以極擅長‘鬥力’,你幾乎每一手每一步都講究與人博弈交鋒與人爾虞我詐。”
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棋盤,沒有去碰那杯茶。
“隻是相比較‘若愚’和‘守拙’,你落了下乘。”葉晴歌淡然道,不知道是惋惜,還是欣賞。
年輕男人終於不再看棋盤,那原本止血的傷口因為肌肉緊繃到一種不能負荷的程度,再次滲出血來,隻是他並不以為然,不曾負傷的那隻手拿起桌上那杯水,一飲而盡,沒有半點品茗該有的意境和氣度,就如同是在喝一杯白開水而非最好的龍井茶。
他瞥了眼葉晴歌手中的《孫子兵法》,葉晴歌輕笑,將書放在棋盤邊上,“博弈,勝大通盤布局,勝中步步為營層層推進,勝小搏殺,勝末劫殺;而《孫子兵法》中戰兵,上善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劫殺之術困難之極,攻城之法為不得已,這兩者都是落了下乘,你要是願意,把這本書拿去看看。”
“《孫子兵法》?”
年輕男人平靜道,拖著那條受傷的胳膊,起身便走,“我九歲的時候就能倒著背下來。”
葉晴歌搖頭一笑,一隻手端著溫熱的茶杯,一隻手悠閑地敲打藤椅,看著這個男人毫不猶豫地離開客廳走出房間。
琅琊坐下,凝視著棋盤,那個男人這種下法,他不是不能下也不是不會下,隻是過了那個階段,不過僅以這種下法對弈,琅琊還真沒有把握能勝他,這個男人的棋風太狠辣犀利,一潭死水都能被他攪亂得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