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在這時,卻傳來一個憂傷的聲音,悄悄綻放在夜色中。仿佛霎那之間,夕陽已然落下,夜之靜寂絕美,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穠豔三千臨粉鏡,獨悲掩麵李夫人。能豔能芳自一家,勝鸞勝鳳勝煙霞。”有女一人,卓然出列,身披一件玄色與青色漸變的長衣,在衣袖處,隱隱繡著孔雀尾紋,像是黑夜之使者,暗夜幽靈般的美麗;偏偏一張素臉上,是鮮豔如滴的桃花,盛放在左眼下、左頰上,灼灼其華,莫可直視。

這是當年桃花夫人亞擅的桃花妝:據說當年多少宮人效法,以上好的胭脂點染左頰,繪出深淺不一的花瓣,朵朵將綻未綻,襯得臉如素玉、肌膚通透,期翼能長得君王帶笑看。以至於京中胭脂身價備漲,須數十金才能買到小小一盒。

桃花夫人死了這麼多年,竟然,竟然還有人能想到效法桃花妝?夜色清涼如水,人群中心的皇帝,默然不語,仿佛有所思。這個女子是沈纖蓉,父親為當時的大理寺拯。第二日,沈纖蓉就進了宮,被封為蓉才人。

當年的那驚鴻一瞥,讓人印象深刻,我不自禁地低語,“你是沈纖蓉?”

“你果真長得很像啟呢。”她微笑著,抱著琵琶,立在窗外,悠然道。在一年以後,我才知道為什麼她說我長的像啟的原因。要知道,一般的人,見到了我,無非都是讚一句,這女子真有昔日桃花夫人的品性模樣兒。

而此刻的我,隻是單純的感到了傷心,為她:她當年一定也有恩寵冠絕六宮的時候,最後,卻禁不住紅顏蹉跎,冷宮內,寂寞如詩。

遙遙內廷,梆聲又起,當當當當一連四聲,宮殿沉沉月色分,昭陽更漏不堪聞,珊瑚枕上千行淚,不是思君是恨君。

四更了,寂寞得,無法入眠。她,也一定與我一般。

多情如斯 • 婉容

天渺渺,柳依依。透過了垂柳,我分明地看見七月裏的陽光;它不是那種四五月裏分外柔軟的金黃色流沙柔柔和和滿布了天空,而是一種明白色的,慘烈而決絕的,是刺目的晃著赤白的絲網,密密麻麻的籠罩在每一個人的頭頂,將這京都的人,都拉入了這巨大的牢籠。誰也無法走出。而太陽所帶來的熱氣,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透出了巨大的悶,讓人的眼睛和心,一起疼痛起來。

我想,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隻存在折柳橋,不會再有情盡橋。從來柳易折,情難盡。

我望著大哥微笑著伸出手,那纖細秀美猶如竹節的手,開始輕輕拂拭橋畔的那塊石碑,隨後以手指在字跡中輕輕地劃過,“送迎之地止此”;一字一畫,仿佛是要刻在我的心頭。

“或許,我們從此不會再有相見時刻,前途漫漫,你我各自珍重,那九弟與清章在前麵的五裏亭等我,半個時辰後,我趕到之刻,即遣人將婉容送回。啟,你和你妻子暫且在這裏稍駐片時。”他微笑著說,眼睛開始變得像霧,也許這是他用眼眸為我釀成的離觴,他想讓我痛飲三千,不訴情殤。“我知道了。”有淚水緩緩滲入眼,我強製忍住。

隨即一騎絕塵,白衣,白馬,輕塵,象是一幅畫,美得讓人心動。我卻不再心動。我已經開始不能回憶了,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或者不妨說,我不敢,不敢再去回憶。因為隻要一回想往事,我就開始猶豫,心就開始像刀割一樣的痛。可是痛,為什麼要自己來承擔?

我發誓,發誓在這以後,不再回憶往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是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要討回的債,就必須一件一件的清。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他們,“你們都虧欠過我,現在已經到你們償還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