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二哥最好了!”金碧輝笑了起來,然而最深處總有一絲悒鬱。
嘲風拍拍她肩膀,眼眸深處卻是淡淡溫和的笑容。
十二、回首暮雲遠
半夜。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大雁灣裏,隻聽櫓聲欸乃,一隻小舟解纜欲走。
木板鋪就的埠頭靜靜延伸向水麵,木杆子挑起長長一串燈籠在雨中飄搖,欲滅不滅。
一行送別將士剛剛散去,空留漫天煙雨。多少生死悲歡過盡、已是曲終人散的時候。
船頭上一個白衣男子冒雨而坐,定定凝視著煙水盡頭,手指扣著一支橫笛,也不吹,隻是默默發呆,一任艄公招呼了聲開船,掉轉船頭。
“船家,等一下!”船尾剛剛離開岸邊一丈,卻聽得岸上有人叫。
蓑衣鬥笠的艄公一怔,回頭望去,卻看見一人如飛奔來,輕點岸邊壘石,輕輕穩穩落在船頭,一襲紅衣如同烈火,緊袖束腰,黑發明眸。
“這個給你。”紅衣女子喘熄平匍,把一件東西遞過去,放到那個出神的男子眼前,“她的東西,你留著。”
那是一個白綢的錦囊,上麵繡著幾行蠅頭小子,娟秀雅致。
男子渙散的目光終於一點點凝聚起來,看著眼前的錦囊,然而卻沒有伸手去拿。
金碧輝哼了一聲,利索的把錦囊翻過來,倒出裏麵那顆光華奪目的珠子:“我知道、你不願要裏麵的東西——”她想也不想,把那顆辟塵揚手一扔,黑夜裏輕輕一聲咕嘟,連城至寶就這樣緩緩沉入漆黑的水底,永無聲息。
顏白眼睛終於閃爍了一下,伸手拿過那個繡字錦囊,許久,才慢慢道:“我負你。”
“不。不是你負我。”金碧輝截口道,忽然拿出一張紙,扔到他懷裏,“是我休了你!”
她看著他,忽然間感覺好容易壓下去的不平憤怒又再度湧起,幾乎忍不住便是要打人、要罵人——她隻好盡力仰著頭,冷冷道:“你快走。我爹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你逃都逃不了。”
“逃?”顏白驀的輕笑了一聲,卻沒有多話,低下頭去,“多謝你了。”
金碧輝想了想,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扔到甲板上。這次連那個艄公都有吃驚的表情——細雨濡濕了布包,然而在包袱骨碌碌滾動的時候,大片半幹的血跡抹在船板上!
“昨夜我去曄城取了徐甫言和邵筠這兩個家夥的狗頭——”紅衣女子踢了踢包裹,布包散開,露出裏麵頭發糾結綁在一起的兩顆頭顱,“也算是我給長孫太子妃的祭奠。”
她用力一踢,人頭猙獰的飛出,咕嘟一聲重響,如同辟塵明珠一般地沉入水底,水麵輕輕蕩漾,卻轉瞬無聲無息、吞沒了所有。
頓了頓,金碧輝看著黑沉沉的夜色,慢慢道:“你哥哥……承德太子死了。他不願被脅迫著出降,邵筠就斬下了他的首級獻給了永麟王。”仿佛有什麼感慨,紅衣女子莫名的喃喃自語:“真是想不到……這種人也有寧死不屈的時候?”
顏白看著她,仿佛想說什麼,卻終究無言。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說的、遠超過他所能表達的——抱歉或者請罪的話如今已經顯得無足輕重,她不知道他以前的人生、他以前經曆過的離亂哀痛。
如果她知道以前的他,或許、她才會原諒如今的他。
那一刹間,他眉目間的神色複雜而遼遠,如煙水迷蒙的河麵、看不到盡頭。
“你以後——”他忍不住問了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卻一笑快速的接了下去,回答:“我以後跟哥哥去北海,依兄長而居,可能再也不回中原了。我會好好的——我還要再嫁人呢!你可別小看女金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