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連依煩惱地點點頭,說:“是啊,我帶的這三個,也就深深靠譜點。今晚那件裙子可是滿鋪釘珠,希望她能催促那兩人趕緊做完吧。”
“可憐的深深,本來聖誕節加班就夠可憐了,這下可能還要熬通宵。”沈暨當然知道一晚上趕一件滿鋪釘珠的裙子需要花的工夫,同情地舉杯向著工作室方向遙遙致意。
陳連依點頭,說:“希望他們三個人手腳快點吧。我這邊也脫不開身,沒辦法去幫他們了。”
沈暨點了一下頭,心想,深深這麼固執認真的女孩子,現在肯定又在拚命了,說不定飯都還沒顧上吃。
她根本就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他的目光抬起,看著那棵高大的聖誕樹,微皺蹙眉轉向陳連依,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手腕就被別人握住了,幾個女孩子把他拖過去:“快點快點,馬上就要午夜了,沈暨,你熄燈的時候準備躲在哪兒?”
聖誕夜保留檔——熄燈後所有人在黑暗中找個地方躲好,然後會有人在黑暗中偷偷在牆上掛一個槲寄生。按照慣例,槲寄生下的兩個人,無論是男是女,無論之前是情侶還是仇人,都要親吻對方。
槲寄生下的吻。
沈暨的笑容有點僵硬,但在明亮的燈光下,他似乎依然是那個光華璀璨的發光體,並沒有任何人察覺他的眸子黯淡。
他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任由她們把自己拉到場內,依然淡淡笑道:“我到時候呢,準備……”
他的目光在場內掃了一圈,似乎在端詳著安全的地方,餘光卻看向大門的方向。
所有的窗簾都被拉上,保證外麵的光一點也透不進來。
“好了,親愛的各位,請趕緊找到自己身邊的人和要躲藏的地方,但是——不許拉人,不許牽手,我們追求的是在同一瞬間同一反應的心有靈犀!”
電閘被拉下,燈光驟然熄滅,所有人眼前都是暫時失明。
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圍的人興奮地發出意義不明的喊聲和笑聲,混亂中無數人都在尋找自己的方向。
沈暨朝著自己選定的方向徑直走去,他摸到了大門的把手,無聲無息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的動作很快,從黑暗的室內到明亮的走廊,隻用了一秒鍾。隻這麼短短一點時間,所有的喧嘩與混亂已經被他徹底摒棄在了身後。
他靠在門上長出了一口氣,然後順著旋轉樓梯走下,來到門廳。
門童幫他取出大衣,又替他撐起一把傘送到車庫門口。
他這才發現,原來外麵已經下起了雪。
白色聖誕,街上飄蕩著《鈴兒響叮當》的音樂聲,裝飾著彩燈和星星的聖誕樹在雪中更添節日氣氛。
將車子停在路邊,他一時竟茫然得不知自己該去往何方。
靠在方向盤上,他又下意識將自己受過傷的那隻手舉到麵前看,看起來那麼幹淨、漂亮的手,在車窗外透進來的燈光下,瑩然生輝。以前還有人挖他去做手模,拍過一季手表的宣傳——雖然很快就被撤下了。
他知道自己長得好看,所以他也帶著一點微妙的自戀,對於自己的容貌與身材的保養一絲不苟。可外表再怎麼平靜完美,依然無法紓解他手上曾受過的傷。
怎麼會痛得那麼厲害,仿佛連著那個聖誕節時槲寄生下的那個吻都痛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胸口悶得窒息,隻能將那疼痛的手緊緊地握起來,他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溫暖柔軟的東西。即使是一隻街頭的流浪貓咪,或許摸一摸那溫暖的皮毛,也至少能讓自己擁有一些力量,能看到她凝視自己時那深藏在眼眸之中的亮光,驅走那些圍繞在他身邊使他壓抑窒息的東西……
他所需要的,是正常的、柔軟的一個女孩子對他的關懷。
雖然知道自己的想法過於自私了,有利用她的嫌疑,但他還是將車子開向了方聖傑工作室,在小區大門口時,遠遠看見那盞亮著的燈。
他停了下來,沉默地望著裏麵的那盞燈,坐在車上想了一會兒,想著聽到她說“我們是朋友”的時候,心中那種釋然的輕鬆和輕微的惆悵,到底是為什麼。
許久,他輕歎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唇角露出一絲悵然的笑意:“管它為什麼呢?反正,我現在需要一些溫暖。”
他下車去旁邊還未打烊的甜品店內買了熱奶茶和蛋糕。當然,因為腸胃炎的陰影,他特意避開了上次給深深買的那種。
抱著一紙袋的東西往裏麵走去,看著那亮著的窗戶越來越近。頭頂的樹上,雪簌簌地從枝條間隙落下。
隔著紛飛的雪花,他看見裏麵的兩個身影。室內的暖氣讓窗戶朦朧,人影模糊,但他很清楚地看出,一個剪影是葉深深,另一個,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在這樣寂靜的午夜,他們坐在一起,俯頭不知道在幹什麼。
沈暨慢慢地退了一步,目光看向工作室的院落,停在那裏的車上已經積了一層雪。他們待在裏麵已經很久,無人打擾。
看來,他分享不到溫暖了。
他轉過身,走到車旁邊,才想起自己還抱著一堆東西。他從袋子中拿了一杯奶茶,然後將其他的食品一股腦丟進了路旁垃圾桶中。
明知是高熱量的不健康飲品,但他還是縱容自己喝了半杯。因為他現在急需一點暖和的東西來抵禦夜風,找不到避風港,找點東西暖暖手心也好。
“深深,你應該慶幸顧先生在你身邊。如果我沒有及時清醒的話,肯定會用我這雙有毒的手,拖你下水了……”他歎息地低語著,最後望了那亮著燈的窗戶一眼,發動車子離開。
車上的廣播放著一首應景又不太合時宜的歌——《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鋼琴的聲音如流水般糾纏在他耳邊,雪花一朵朵緩慢墜落在前方。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忘了說一句:聖誕快樂,深深。
天色漸亮,裙子上的珠子已經初現規模,差不多鋪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