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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
“隻帶了這些,沒法做太多偽裝。”
唐攸又穿上布裏的衣服,布裏翻出幾件壓箱底的飾物,比劃著就往唐攸身上戴,唐攸皺著眉瞟了一眼,全都拒絕了。
他們去的是一個苗人的村寨,天剛亮就出門,到達的時候已是午後,一座座木屋淹沒在陽光裏,老舊的水車在河邊吱嘎作響,時間把上麵的木頭浸泡得發出一股芳香的氣味。布裏開始與村民交談,說的是本地土語,唐攸一個字都聽不懂,尷尬地站著,又不好意思顯出自己的格格不入,幸虧也沒幾個人在意他。不但如此,也沒幾個人在意布裏,雖然聽不懂對白,但他們的語調都淡淡的,隻剩下生疏的客套。
“漢人排外,苗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布裏偷偷地偎在唐攸耳邊說,他極享受這樣的親密動作,即使唐攸什麼回答也沒有,隻是挑了挑眉表示自己聽見了。
還記得小偷的故事麼。回去的路上,不知是不是觸景生情,布裏又想起這個話題。小偷長成了少年,撫養他的賣藥人正在老去。有一天老頭遣散了所有孩子,隻留下小偷一個,小偷親眼看著他把屋裏那些神秘的罐子打開,捧出很多黑色的微微蠕動的生物,對小偷而言,那是他有生以來來見過的最詭異的東西。可小偷一點也不覺得惡心,他挺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接到手裏了,還嘬起嘴唇輕輕地把上麵的灰塵吹幹淨。他的表現為他贏得了人生的轉機,老頭開始教他巫蠱之術。
賣藥人死前,送給小偷兩條蛇,還有幾套誇張的銀飾,價值不菲。那時的小偷已經不做小偷了,他開始養蠱,采藥,變成了巫醫。他想回苗疆,村寨裏的人都不認識他,提到母親的名字,表情更是冷冷的。他沒法厚著臉皮常住下去,隻好一個人住在人煙稀少的林子裏。十年一日,一日十年,生活平庸反複毫無新意,直到某天,有個唐門的倒黴蛋自己誤打誤撞跑了進來。
唐攸聽到這裏,笑了笑,笑得很局促,轉瞬就沒了。“你在想什麼?”當天晚上,他們又回到林子裏的小屋時,布裏問他。唐攸隻顧調試手裏的風箏,搖頭說沒什麼。
“再過幾天,要不要陪你這個唐家少爺去漢人的市鎮看看?免得你想家。”布裏側身望著他,眼眸裏閃過調侃的神情。自從打聽過唐攸的故事,他就特別喜歡拿少爺之類的字眼跟唐攸打趣,唐攸倒沒什麼反應,布裏調侃似的語調證明他對唐攸的身份毫不在意,這使唐攸感到少有的輕鬆。“想家?你做夢呢。”唐攸毫不客氣地回嘴,抬手把身邊的邊角料扔過去,被布裏輕巧地撥開了。
進城要乘木筏,在江水裏飄了很久,靠岸的時候就被鎮子裏滿滿的喧囂包圍了。正值廟會,街上熱鬧非凡。“原來已經一個月了。”唐攸嘀咕了一句,每逢初一,鎮裏必定舉辦廟會。上月廟會剛過,他就逃出了唐家堡,如今鎮子還是那個模樣,隻是他遠遠不是從前那個唐攸了。
真是感慨萬千。
四周都是人群,熙熙攘攘,布裏來了興致,像是一隻飛蟲猛地撲進燈光之中,翩飛打轉。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充斥在眼前,各色鮮亮的顏色映照出的強烈刺激,讓他們的視線變得恍惚。唐攸依然易了容,他和布裏都穿著苗人的服裝,尤其布裏,滿身誇張的飾物,唐攸隻是背了個包袱,裏麵不知道裝了什麼。別人隻當他們是來湊熱鬧的外族,視線粗略地掃過,絲毫不覺得稀奇。
“唐攸,你看!”布裏興奮地指著一排造型花哨的香囊,唐攸被他拽著胳膊扯得團團轉。“你能不能別像個小鬼似的成天嗷嗷叫。”唐攸被纏得煩了,抱怨道,可布裏依然故我,打量著四周越來越多的人流、車流,豎起耳朵聽遠處的戲子又尖又脆的聲音,唐攸笑他是鄉巴佬,他也絲毫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