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的女兒照看還真的不大放心,到家的時候九點多,門是關著的,二樓劉秋雲兒子的家也嚴嚴的關著非常安靜,郝允雁打開門家裏很悶熱打著電風扇,她女兒坐在父親床邊在看連環畫,說:“姆媽今天晚上回來的早。”郝允雁打開門通風,她知道女兒是因為一個人在家害怕才關的門,端來盆涼水兩塊毛巾,先擰幹給女兒說:“囡囡自己擦擦汗就躺席子上去,我替你爹擦個身。”她聞到一股臭臭的尿味,席子蔫呼呼的像是丈夫尿過床,她離開的時候這個問題沒有考慮進去,她不在丈夫尿床了誰給他擦屁股,以前劉秋雲照看時,她第二天回家丈夫下`身幹幹淨淨,每回都如此,也默認這種尷尬。她給丈夫側了個身褪下大褲衩,一看驚呆了,心疼的叫來:“哎呀,都捂出痱子來啦?對不起守財,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王月韻從床上跳下來問:“姆媽怎麼了?”郝允雁洗完丈夫臀部又擦席子,然後灑上小兒痱子粉,白白的一層,王月韻哭了,說:“姆媽,是我沒有照看好爹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郝允雁並不怪女兒,想這麼大的姑娘給爹爹擦屁股也不成體統,安慰完女兒上床,她也躺在丈夫身邊,天氣熱沒有擠兌丈夫,遠遠的縮成一團在床沿邊快要掉下似的,一隻手輕輕扶著他算是彼此連接著。
她失眠了,仿佛覺得女兒在那邊也不停翻身的聲音,偷偷望過去見她在抽泣,肩膀一抖一抖,愈加的傷心,暗暗發誓以後盡量的少出去,家裏現在已經積蓄了十萬元,對她來說從未來的角度去考慮並不算太多,丈夫的病一天不徹底痊愈,這昂貴的醫療費幾年就能把這十萬元花光,何況白敬齋每月給她的錢漲到了一萬,每個月可以有四千元的結餘。這半年裏,白敬齋兩家銀行的擔子一肩挑,尤其寶順分行正忙著為日本軍隊酬款,回家就倒床上睡覺毫無性欲,與郝允雁的來往也延長到兩個禮拜天見一次,而且已經沒有以前那麼的旺盛,生理上疲塌塌心有餘而力不足,就變著法子折磨郝允雁尋找刺激點,一直這樣她實在吃不消,對性產生了恐懼,這回看到女兒如此傷心,加重了她準備離開白敬齋的決心。
這個月白敬齋似乎從人間蒸發,三個禮拜沒有打電話讓她去,錢沒有拿到這關係卻還掛著不是個事,那天下午就去寶順洋行討錢,他不在,失望的慢悠悠走回家,跟病了似的心裏空蕩蕩的慌,她問自己,既然開始過了新生活,又為何舍不得那幾千塊不幹淨的錢,又好像不僅僅是為了錢似的,她認識到了自己的卑賤已經根深蒂固。
晚上接到白敬齋電話請她去白府,郝允雁已經向女兒保證過不再晚上出去,話回絕過去,電話裏白敬齋很生氣,他白天在分行上班,有職員傍晚過去時無意中說起有個姓郝的小姐找過,便猛然想起半個月的錢還給過她,郝允雁說什麼也不出來,說:“我白天來你洋行拿吧。”白敬齋怒道:“你除了想錢就不認為應該回報我點什麼?”郝允雁想拿了這最後一筆錢後當麵與他撇清楚,八年的畸形關係也不乎多這一次,劉秋雲在走廊上聽著,她不方便說太露骨,含含糊糊地說:“即便這樣也等白天吧。”白敬齋態度十分堅決和生硬,答道:“白天我工作忙,你如果今天晚上不來過夜,從此錢就別想要了。”
王月韻從房間裏出來喊著要吃飯,劉秋雲對她做了個噓的動作說:“小聲點,你姆媽在打電話呢。”
王月韻總結了一個規律,凡是母親這個時間點有電話,那一定夜裏不在家睡覺了,想起曾經對她的承諾硬是闖了進去,大聲問:“姆媽,你馬上要出去第二天回家嗎?”郝允雁正在應付白敬齋,聽女兒這麼問心頭酸酸的,放開電話筒小聲說:“囡囡回去,姆媽今晚不出去。”
白敬齋電話那頭感覺郝允雁身邊有人,問:“你在跟誰說話?一心兩用?我告訴你,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我大概平時對你太客氣了,不好好考慮考慮,沒有我的話你丈夫一天也活不下去。”郝允雁現在手裏有了些錢可以對付幾年,也就沒有以前對他那麼的唯唯諾諾,本來她說是下了決心也未必真正做得到,隻要不影響到照顧丈夫,一個月去他家兩三次還是願意再維持一段時間,畢竟這錢是個巨大的誘惑,可是被他這麼一激將,索性幹脆的回答他道:“那好,你看著他一天天活得更好吧,從今天開始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會來找你,你也別再打我電話了,再見!”說完勇敢的掛下電話,拉著女兒的手信誓旦旦說:“姆媽從此不會出去,陪著你爹爹還有你。”王月韻激動的抱住她的腰,臉緊緊的貼在她身上,劉秋雲全聽見了,為她終於結束這場荒唐而又無奈的悲劇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