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夫將父親攙扶到輪椅之上,母親將海綿墊收起,然後我們就直奔電梯(並非手扶電梯,因為那裏不好上下輪椅)口而去。那時是九點多,正是醫院最最繁忙的時刻,因此電梯上的人可不會少。但好在,電梯上的人見我們推著輪椅,都很是熱心地特意為我們擠出了一片空間。隻是,拿著不少東西的母親就怎麼都無法加入了,因此我們隻得囑咐母親先從手扶電梯下到一樓。
一是因為人多,每到一層都要停上一停;二是因為電梯是從下往上來的,要先上到頂樓才會轉而向下。所以,當我們來到一樓的時候,母親已然等在那邊了。出了大門,我剛想將輪椅往停車場方向推去,就聽到了姐夫和堂哥的呼喊。原來,堂哥已經預先將車開到了門口的路邊等候著了。那時,我的內心,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一陣溫馨。
我們小心翼翼地將父親扶到副駕上坐好,當然海綿墊和枕頭是切不可少的。
將父親安排妥當,不待我有所反應,姐夫就對我們說道:“你們先走吧。我將輪椅退回(拿輪椅的時候付了押金)之後,也就直接去車站了(從車站坐車回老家)。”
我們都明白姐夫的意思,沒有多說什麼。相互道別一聲,堂哥就將車開動了起來。
少了一人,頓覺寬敞了許多。當然,我的感覺最為深切,因為我再也不用擠在將靠背無限往後傾斜的父親後麵了。剛剛出發的時候,我看了看時間,剛過十點。估計,十二點多,我們就能回到家中了。
“這次,總的來說還算是比較順利的。”堂哥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看上去,父親雖然顯得很是疲憊,但心情卻非常好,因此率先接過話茬。“我也覺得挺順利的。”
其實,堂哥說話是很有用意的。聽到父親的回答,我和堂哥的心情都頓時變得輕鬆了起來。父親年輕的時候,並不相信“征兆”一說。但很多時候,人是會改變的。特別是爺爺過世的那一年,我家在年底做饅頭(我們這的傳統,所做得饅頭實際是為來年準備的。這樣正月裏,每天清晨就可以蒸饅頭當早飯,既省事,又富足。在父親那個年代,有饅頭吃,就已經相當不錯了。)的時候出了意想不到的問題。做饅頭,通常都是好幾家相互配合、一起勞作的。同樣的方法,同樣的材料,同樣的時間……但是,那一次,非常奇怪的是,就隻有我們一家的麵無法發酵。想盡了一切辦法,重新發酵了好幾次,但最後我們家的饅頭就是比別家的小了幾號。因為,我們家做饅頭的麵團最終沒能發酵成功。
起初,父親並不相信這就是個“不良征兆”。但,饅頭做完沒多長時間,爺爺就被檢查出得了肝癌。前前後後,也就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爺爺就過世了。父親是在正月裏替爺爺辦的後事。那時,我們家做的畸形饅頭也許還沒吃掉吧。也就是那一次,父親開始相信起所謂的“征兆”來。
“順利”,毫無疑問象征著“好的征兆”。因此,父親在強調“挺順利”的時候,話語中才充滿了喜悅之意。因為“好的征兆”也就意味著自己的身體會漸漸康複,所以父親在回歸途中才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即便在承受了旅途之苦、等待之累的情況下,也比來時多說了許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