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下崗職工都不願意進中心,領取下崗最低生活保障金。比如,王宏偉和妻子月紅倆人的想法就相左。

月紅的意思,企業已經如此,再等起死回生恐怕也難,再則即使企業能夠起死回生,上班也不就是那麼點工資嗎,不管在哪裏給人打工,也能掙到那麼多錢。而且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隻要能夠掙到錢,誰還堅持要自己的身份?即就是國有企業職工,走在街上,誰能像過去一樣在背後羨慕你,而你成天若是吃了上頓無下頓,隻能讓人笑話。

與其等企業恢複生產,還不如兩個人都領了下崗生活費,在使家裏的基本生活還能勉強維持的情況下,趁著都還年輕,再謀點事情幹,掙的錢比上班恐怕還要多,而且人的身子還落得個自由。

月紅說的道理是自己親身體驗出來的,她給人家幫忙做生意早就看出來了,隨便擺個小吃攤或開個什麼店,再不行也比上班好。雖然起早貪黑,累點苦點,但收入也是當國有企業職工掙不來的。

事實上身邊已經有不少的下崗職工自謀出路後,反而比在企業上班還要好。機械廠的技工老李,聽說到南方去打工,一月的工資1500元,相當於在廠裏上班時的三倍,讓人家回來上班,人家都不回來。

盡管月紅說得頭頭是道,王宏偉堅持不答應。還說上麵有政策規定:夫妻兩個人同在一個企業的隻能安排一個人下崗,不在同一個企業的,一方已經下崗,另一個方所在企業不得安排其下崗。

上麵的政策雖然是這麼規定的,但要重新回到廠裏上班,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最近幾年裏幾乎是沒有這種可能的。

王宏偉認為政府已經積極在想辦法,而廠子恢複生產的這種希望也會有的。如果兩個人都徹底下崗,在社會上闖蕩,即就是能掙到比上班還多的錢,但讓人會感覺很漂浮,沒有歸宿感。而夫妻有一個下崗,另一個人堅守,也比較穩當。

因此,他自己雖然不願意不接受,但對女人月紅主動提出進入再就業服務中心,領取下崗職工生活費,從心裏卻是比較讚同的。

月紅拗不過王宏偉的固執,說王宏偉:那你就繼續等死吧!

因此,夫妻之間的關係由冷戰發展到了唇槍舌戰。但這次,大部分時候卻又都成為月紅一個人的戰鬥。

王宏偉常常不接招,一是他覺得這個時候在女人麵前說不起話,二是他不想激化與女人之間的矛盾,三是他想等待用事實說話。

在組織下崗職工進中心與下崗職工隻願領取生活費而不願進中心的這種矛盾中,政府與下崗職工彼此都在心裏進行著一段表麵似乎平靜但事實很激烈的博弈。

這種博弈的過程中,雙方都在悄悄地做出讓步。政府方麵靈活了貫徹政策的做法,向下崗職工承諾,簽訂了進入中心協議,三年後不與企業解除勞動合同;同時承諾,如果企業恢複生產,大家還可以繼續回到廠裏正常上班。

為了繼續推進此項工作,盡快把最低生活費發給廣大下崗職工。後來,省上也向同官派駐了督導組。

通過對下崗職工逐個的宣傳攻關工作,大部分下崗職工最後都接受了這一事實和承諾。像月紅這樣的一些被大家認為比較本分的下崗職工,都在第一批進入了再就業服務中心,開始按月領取了生活費。

仍有極少部分下崗職工,如像王宏偉和小張他們這些被大家認為聰明的人,就是不相信政府領導和工作人員宣傳的政策,認為政策說的都是騙人的。他們懷疑一旦進入中心後就由不得了自己。不管政府工作人員正說歪說,腦子一根筋就是不轉彎,就是要等企業恢複生產了之後再去上班。即使企業徹底塌豁了,也不願意丟了國有企業職工的身份。

“下崗職工”多難聽呀,多麼讓人瞧不起啊。

所以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隻有像王宏偉這樣的頑固分子,雖然還在享受著國有企業職工的身份,但卻既沒有機會回到廠裏上班,又沒有領到下崗基本生活費。

最後,如燈泡廠這樣的全市所有國有企業,除了留守人員,幾乎所有的下崗職工都領取基本生活費,並進入了再就業服務中心。其他,如王宏偉等極其少的一部分人,盡管還掛著“空頭”,但是因為人數少,且再也找不出正當的理由去鬧事或者上訪,並也泛不起了什麼泡兒。

此後,所有下崗職工的日子都基本又回到了從前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