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 大夥兒可都覺得沒毛病,哪家相公會放著自個兒的娘子一個人三年不聞不問,這不擺明外頭有人嗎?
一時也覺這人真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 多多少少都有些瞧不起,這骨子不好看,外頭麵皮再好看也是撐不起來。
可到底守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老話, 便皆道:“再怎麼說也回來了不是?胭脂好不容易才將人盼回來,又願意繼續過下去,往後這種話還是少提, 免得叫人姑娘抬不起頭來。”
夕陽漸漸落下,巷子幽深,牆根往上漸長斑駁青苔,由深到淺, 整條巷子越顯青黑。
蘇幕沿著敲繩巷子一路走去, 正巧碰上了迎麵而來的陳家嬸子。
陳家嬸子見蘇幕雖然人冷冰冰的, 可到底提著東西回來, 便隨口打了聲招呼,“胭脂相公回來啦?”
蘇幕聞言微微停下,看向陳家嬸子像是沒聽明白。
陳家嬸子見他這般以為他不喜與胭脂過日子, 便忍不住開口勸道:“蘇相公可要好好待胭脂, 這姑娘是個好的,整整等了你三年。
剛頭搬來的時候,就一個人進進出出的, 我本還想替她相看相看,沒成想她說自己早嫁了人,相公在外頭走船,你要是不回來大夥兒還真以為胭脂是個沒成家的。”
蘇幕神色微變,長睫遮掩下微微透出幾分冷意,末了突然嗤笑一聲,“等我?”又看向陳嬸子,似是覺得她說得話極好笑,片刻又淡淡道:“隻怕是另有其人罷?”
陳嬸子聞言一臉驚愕,“莫不是我弄錯了,你不叫蘇幕?
可我記得很清楚,胭脂當時說得明明白白,她相公姓蘇,單字一個幕,蘇幕。”
胭脂在屋裏繡到手指頭都打結了,蘇幕也沒回來,一時也沒心思再繡下去。
心裏不由憋屈得很,他這脾氣怎麼這般大,不就一幅畫嗎?
自己都乖乖聽訓了,他還不依不饒地離家出走了,這不清不楚地也不知他究竟去了何處,隻能坐著幹等。
這般想著,又想起了昨天沒看到的畫卷,他越不讓她碰,她心中就越好奇,終是忍不住走到包袱處,拿了畫卷打開來。
畫卷上是位身穿胭脂色薄裙春衫的姑娘,眉眼彎彎笑得極甜,模樣青澀軟嫩,看過來的時候心都能化了。
一筆一畫極為用心,連衣角的細微折痕都畫的栩栩如生,仿佛當即就要從畫裏走出來一般。
胭脂終是忍不住眼眶潤濕,心裏一陣發苦。
他們鬧到那個地步,她都不記得自己何時對他這般笑過……
他找了多久?
三個月……還是三年……?
胭脂突然有些不敢想,那日漫天的孔明燈又現在眼前,這樣毫無指望地等,毫無指望地找,便是讓她來,也是做不到的,誰受得了,每一次都是滿心歡喜去尋,失望透頂而回,平白去受這樣一次一次地折磨。
胭脂拿著畫卷的手都微微發顫起來,心裏一下一下的悶疼。
她捫心自問,不曾對不起誰,卻唯獨對不起他……
從前如此,現下還是如此。
胭脂垂眼看了畫卷許久,不知不覺間一滴清淚滴落畫上,她忙抬手去拭。
院裏忽然響起了輕叩木門聲,胭脂忙出了屋去開門,一打開便瞧見蘇幕手提著一大袋東西站在外頭。
深色清簡布衣,布帶束發,額前微微垂下幾縷發絲,眉眼深遠雅致,全身無一配飾,站在昏暗的巷口越顯霞明玉映之姿,便叫諸家兒郎自以為不及。
蘇幕一言不發看了她半響,才慢慢走了進來。
胭脂一眼不錯地看著他進來又頓下腳步看過來,眉眼如畫,深遠幹淨,隻定定看著她的眼睛。
胭脂呼吸微微一窒,隻覺心跳漸起。
耳旁輕輕拂來風聲,沉穆略帶清越的聲音傳來,似含些許不解,“胭脂,你究竟把我當作什麼?”
胭脂看了他許久,忽然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