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便不再多做糾纏,端著藥材往屋裏去準備收拾離開,人既然沒得救了,他也該離開了。
卻不防蘇幕從後頭拉住他的衣擺,反複嚀喃道:“先生,我求求你救救她罷,求求你了。”
他回來的太急,腳下一個蹌踉差點沒站住腳,身後的蘇壽蘇安連忙上來扶住他。
方外子見他都有些魔怔了,嘴裏反反複複就這麼一句話,除了惋惜旁的也說不出什麼,這世間事本就造化弄人,生死本就不由人,“早些回去罷,如今連飯都吃不下幾口,也不過幾日的事情,回去多陪陪人罷,將後事準備準備……”
本以為這話一出,他會冷靜一些,卻沒想蘇幕猛地拉住他的衣領,歇斯底裏道:“你騙人!是你說可以救的,你說的藥我都給你弄來了,你現在跟我說就不了,你算什麼神醫,見死不救!”
方外子直接扔了手中的藥,沒救回人心中也有氣,“蘇幕!這人皆有命數,我作為大夫若是能救便絕不會放棄一絲希望,可你那娘子身子已經徹底垮了,便是仙湯神藥喝不下去也沒有用!”
蘇幕聞言身子一晃整個人跌倒在地,蘇壽蘇安二人合力都拉不住他,忍不住帶著哭腔道:“公子爺,您保重身子啊……!”
蘇幕拉著方外子的衣袍,極盡絕望嘶啞道:“救救她,求你了,我才找到她……”
方外子見他這般也隻能搖頭歎氣,蘇幕一時淒入肝脾,心口跟生生剜了出來一般又空又疼,終是沒了力氣,倒在地上泣不成聲。
……
那日揚州煙火初盛,是他第一次碰到那個戲子,他以為隻是一個戲子,可結果卻不是他所能控製的。
或許黑暗本就向往光明,才會一切都那樣不可收拾。
他在揚州是出了名的外室子,自小受得白眼,見過的人心可怖,表麵一套背裏一套,種種齷齪不堪,什麼樣的人都有,那些人什麼事都會做,包括他的娘親……
人都道慧極必傷,確實,那些心底的醜陋一眼就能看出來,又怎麼可能相信這世上還有光?
那些人不是裝的,就是演的,他是外家子的時候待他如喪家之犬,他是蘇家公子時敬他是親生父母……實在可笑至極。
他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很合心意,無論那一處都看得十分順眼,可她明顯不恥於自己。
他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她憑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難道她就表裏如一不曾做過虧心之事?
這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不可能會有絕對幹淨的人。
他本想看看這個人裏頭會有怎麼樣齷齪不堪的念頭,可這個胭脂太合自己的心意了,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長相還是性子,都是一個很有趣的玩物。
他特地買了一間宅子想要將她圈養起來,可她不願意,她想要唱戲。
他也無所謂,反正女人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耍過幾次便也沒什麼意思,他本在女色上就沒有多大的興致,這個也不過是正好合他心意,圖個新鮮罷了。
可他沒想到事情越來越失去了控製,她像是一個沒有看過黑暗的人,單純的一件小事都能讓她喜上心頭,養養鳥兒曬曬太陽就心滿意足了。
這般容易滿足,讓他越來越喜歡和她在一塊兒,就像和光待在一起一樣,那些灰暗齷齪再也抓不住他。
起先他還能克製一二,後頭便越發不可收拾,每每一睜眼就想看到她,就想找她,到了後頭,她甚至能左右自己的思想,一點點一寸寸地改變自己的原則。
他不再習慣一個人睡覺,不再習慣一個人吃飯,甚至遇到些新奇玩意兒都會想要給她帶,就想在她麵上多瞧到笑臉。
這如何是他能容忍的事,被一個玩物左右思想,他這個慣於掌控別人的人,卻開始被自己所圈養的玩物而掌控。
便隻能忍著不去找她,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越到最後越是想她,就像是蠱毒一般纏繞心中,越是這樣沉迷其中,他便越是不喜,越有跟自己較勁。
六十日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確實他唯一一次自覺失敗,因為連他自己都知道,他一定會管不住自己去找她的。
他需要一個人轉移注意力,顧夢裏出現的時機正正好,這是個好看的人,一定有法子讓他轉移一些注意力。
可他這頭還在苦熬,他的光卻跟著別人跑了,他甚至想要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