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出來。一口臭豆腐卡在喉嚨裏,上下不著。門鈴聲又催命似的響個不停。她跳起來,衝到門邊。一拉門,腦袋裏隻剩範蕭薔的名言:姑娘,生活很幹燥的,還是來點大寶吧。
是的,生活的幹燥就在於,在唯美的白日夢醒來後,她穿著睡衣,拖著一雙舊拖鞋,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亂發,臉都沒洗,被臭豆腐嗆出來的眼淚還掛在眼窩裏,最糟糕的是帶著滿嘴的臭豆腐味道,以一副祥林嫂的模樣和林耘重逢了。
林耘沒有穿著飄逸的白衣,而是裹在一個絳紅的唐裝棉襖裏,搭配著枯黃的窄腿褲,看起來像一串細長的糖葫蘆。更叫肖艾捶胸頓足的是林耘越來越長的頭發被紮
成馬尾束在腦後。從整體上看,就是一個跑錯場的臨時演員。這幅模樣,就該去1935年的抗日硝煙裏,演一個女民兵隊長。
肖艾唯一的安慰是,一個祥林嫂一個女民兵隊長,好歹都是貧下中農,也算湊合成了個門當戶對。
既然都是勞動人民也就沒有必要搞那一套文縐縐的小資產階級情調了。
“回來了。”肖艾定定了神,接過林耘手裏的旅行包,平靜地招呼,仿佛林耘隻是剛剛下班回來。
林耘一邊換鞋,一邊答應:“因為我不打算辭職,所以請假再請下去的話,影響不好,我們科長也會很為難的。”
盡管已經定下很人間煙火的重逢基調了,但把急著回來的原因歸結為工作,還是讓肖艾小小糾結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放下了這點糾結,轉而問:“吃飯了嗎?餓不餓?”
林耘憨憨地摸摸肚子,答:“餓死了。”肖艾給她盛了飯,又趕緊關上廚房門,做了蛋花湯。在做湯的間隙,手忙腳亂地對著微波爐的鏡麵,把自己的一頭雞窩撫平,再無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舊睡衣。
蛋花湯出鍋時,肖艾已經從祥林嫂變身成了黃臉婆。而桌前的女民兵隊長正往自己嘴裏塞米飯和臭豆腐。從最初的兵荒馬亂中平靜下來的肖艾,心裏邊疑竇叢生,她有很多問題想問林耘。可眼下,吃飯皇帝大。那就好好吃飯吧。麻煩啊,問題啊,暫時擱一下,也不會被誰撿走了。
吃完飯,兩人擱下飯碗,肖艾透過殘留的蛋花湯裏升騰的最後一點熱氣看林耘、林耘隔著臭豆腐盤和裏邊剩下的湯汁對肖艾笑。肖艾覺得胸腔裏脹滿了那種甘蔗一般的甜。
五十七
肖艾和女民兵隊長同誌深情對望了一陣,確認新疆的沙塵沒讓她少半根頭發。這才放心地起身收拾桌上的杯盤狼藉。她端著碗筷往廚房走的時候,林耘突然從背後
貼上來,細長的手臂緊緊圈住她的腰。還沒來得及擦去的滿嘴油漬全部蹭進了肖艾的脖子裏。肖艾看不見身後的林耘此刻是什麼表情,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回應,隻
是小步往廚房走。
林耘像片膏藥一般貼在肖艾背後,跟進了廚房,依舊緊緊貼著她的背,牢牢圈著她的腰。肖艾徑自在水槽邊忙活著。
“肖艾?”林耘仿佛是敲了門,確認主人在不在。
“嗯?”
“肖艾……”林耘的額頭抵在肖艾的肩膀上,這一聲“肖艾”更像是如釋重負的歎息。
肖艾的答複輕不可聞。她慢慢地收拾完廚房,挪步往外走,身後依舊貼著那片“大膏藥”。兩人像一個怪異的四足動物一樣穿過客廳,到了衛生間。肖艾試著掰開林耘的手臂,但沒有成功,民兵隊長很堅定地摟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