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樹乃是烏桕,這正與白楊相反,似乎隻生長於東南,北方很少見。陸龜蒙詩雲,“行歇每依鴉舅影”,陸遊詩雲,“烏桕赤於楓,園林二月中”,又雲,“烏桕新添落葉紅”,都是江浙鄉村的景象。《齊民要術》卷十列“五穀果瓜菜茹非中國物產者”,下注雲:“聊以存其名目,記其怪異耳,愛及山澤草木任食非人力所種者,悉附於此,”其中有烏桕一項,引《玄中記》雲,荊陽有烏臼,其實如雞頭,迮之如胡麻子,其汁味如豬脂。《群芳譜》言,“江浙之人,凡高山大道溪邊宅畔無不種”,此外則江西安徽蓋亦多有之。關於它的名字,李時珍說,“烏喜食其子,因以名之。……或曰,其木老則根下黑爛成臼,故得此名。”我想這或曰恐太迂曲,此樹又名鴉舅,或者與烏不無關係,鄉間冬天賣野味有桕子舄(讀如呆鳥字),是道墟地方名物,此物殆是烏類乎,但是其味頗佳,平常所謂局肉幾乎便指此篇也。

桕樹的特色第一在葉,第二在實。放翁生長稽山鏡水間,所以詩中常常說及桕葉,便是那唐朝的張繼寒山寺詩所雲江楓漁火對愁眠,也是在說這種紅葉。王端履著《重論文齋筆錄》卷九論及此詩,注雲,“江南臨水多植烏桕,秋葉飽霜,鮮紅可愛,詩人類指為楓,不知楓生山中,性最惡濕,不能種之江畔也。此詩江楓二字亦未免誤認耳。”範寅在《越諺》卷中桕樹項下說,“十月葉丹,即楓,其子可榨油,農皆植田邊”,就把兩者誤合為一。羅逸長《青山記》雲,“山之麓朱村,蓋考亭之祖居也,自此倚石嘯歌,鬆風上下,遙望木葉著霜如猩丹,始見怪以為紅花,久之知為烏桕樹也。”《蓬窗續錄》雲,“陸子淵《豫章錄》言,饒信間桕樹冬初葉落,結子放蠟,每顆作十字裂,一叢有數顆,望之若梅花初綻,枝柯詰曲,多在野水亂石間,遠近成林,真可作畫。此與柿樹俱稱美蔭,園圃植之最宜。”這兩節很能寫出桕樹之美,它的特色仿佛可以說是中國畫的,不過此種景色自從我離了水鄉的故國已經有三十年不曾看見了。

桕樹子有極大的用處,可以榨油製燭。《越諺》卷中蠟燭條下注曰,“卷芯草幹,熬桕油拖蘸成燭,加蠟為皮,蓋紫草汁則紅。”汪日幀著《湖雅》卷八中說得更是詳細:

“中置燭心,外裹烏桕子油,又以紫草染蠟蓋之,曰桕油燭。用棉花子油者曰青油燭,用牛羊油者曰葷油燭。湖俗祀神祭先必燃兩炬,皆用紅桕燭。婚嫁用之曰喜燭,綴蠟花者曰花燭,祝壽所用曰壽燭,喪家則用綠燭或白燭,亦桕燭也。”

日本寺島安良編《和漢三才圖會》五八引《本草綱目》語雲:“燭有蜜蠟燭蟲蠟燭牛脂燭桕油燭”,後加案語曰:

第二種樹乃是烏桕,這正與白楊相反,似乎隻生長於東南,北方很少見。陸龜蒙詩雲,“行歇每依鴉舅影”,陸遊詩雲,“烏桕赤於楓,園林二月中”,又雲,“烏桕新添落葉紅”,都是江浙鄉村的景象。《齊民要術》卷十列“五穀果瓜菜茹非中國物產者”,下注雲:“聊以存其名目,記其怪異耳,愛及山澤草木任食非人力所種者,悉附於此,”其中有烏桕一項,引《玄中記》雲,荊陽有烏臼,其實如雞頭,迮之如胡麻子,其汁味如豬脂。《群芳譜》言,“江浙之人,凡高山大道溪邊宅畔無不種”,此外則江西安徽蓋亦多有之。關於它的名字,李時珍說,“烏喜食其子,因以名之。……或曰,其木老則根下黑爛成臼,故得此名。”我想這或曰恐太迂曲,此樹又名鴉舅,或者與烏不無關係,鄉間冬天賣野味有桕子舄(讀如呆鳥字),是道墟地方名物,此物殆是烏類乎,但是其味頗佳,平常所謂局肉幾乎便指此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