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力的湧動雖然壓下,身體的痛楚卻越發強烈,且全身都感覺到說不出的寒冷,她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麼,又不知要說什麼,然而唇齒捭闔之間,又一口鮮血湧出,順著嘴角流下。憐星厭惡地皺了皺眉,血氣翻湧,倏然之間,又是一口血。她終於努力睜開了眼,入目是一片飛濺開的鮮紅,這紅色映照在純白的錦衣上,綻開好似一朵寒梅。憐星聽見自己的牙齒上下相扣,發出令人心悸的噠噠之聲,這聲音迅速而刺耳,令一向端莊雍容的移花宮二宮主打從心底裏厭煩,惜乎無論她怎麼努力,也無法停止寒冷引致的瑟縮,而身體失去支撐,逐漸向前傾斜。

暈過去的前一刻,她感覺自己撲倒在一個冰冷的懷抱裏。那人甚至退後了一步,差點令她摔倒在地。然而她畢竟是被接住了。

醒來是在床上。

就算閉著眼睛,她也能感受到這床不是她睡了四十年的那張。她的床,一向是柔軟舒適的,不像這張這麼硬,硌得難受。

身體比神思清醒得晚,卻醒的透徹:先是胸口陣陣悶痛,繼而是自指尖至於丹田的一陣剜心刮骨般的疼痛,耳中轟隆作響,好像有一萬隻蜜蜂在頭頂盤旋。

是下了地獄吧,她想,作惡太多,最終報應到了麼?邀月那張麵無表情的臉清晰地映在腦海裏,她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個哆嗦。

還是冷。好在這回她的牙齒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試圖睜眼看看自己身處何地,眼皮好像黏住一樣,輕輕一動,便隻有痛、痛、痛。

“人都醒了,何必裝死?”她聽見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這聲音那麼熟悉,熟悉得好像與她相伴了一輩子一樣。

憐星覺得自己的臉上一定扯出一抹笑,然而事實是她隻是抽搐了一下,又吐出一口血,她終於睜開了眼,看見邀月穿著玄色錦繡宮裝,端坐於床前。

邀月麵無表情地伸出手指,從她嘴角取了一點血,手指舉到近處,靜靜端詳。

憐星想要開口說話,結果又是一口血,這血還源源不斷地自嘴角淌出,憐星想象中床榻上應該都彙成了一條小溪。然後她鬼使神差地又想到“細水長流”這個詞,又覺得床上該是洇濕了一片。

鬼魂怎麼吐血?憐星想,然後察覺到自己想得實在太多,忍不住又閉上眼,掩住心裏的詫異。

“你走火入魔了。”邀月又開了口,半晌,起身,道:“內腑錯位,不便移動,我準你在我這住幾日。”身形不變,卻已經掠出了寢殿的門。

是走火入魔了,明明是已死之人,竟然看見邀月。憐星這樣想著,又昏了過去。

這回神智並未完全失去,卻是疼痛的功勞,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體的抽搐與寒冷,以及一波又一波的人來給她塞各種溫暖的東西。

有人給她腦後塞了一個枕頭,喂她喝藥,她有心配合,怎奈對身體的掌控已經失去,藥汁像血一樣順著嘴角流下,滴滴答答,令潔癖的她感到一陣惡心。

然後有人給她擦拭嘴角,她想叫那人把身下的被麵換了,張口的時候不意外的還是吐血。這回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口血是從胸口一直升到嘴角,再慢慢溢出的,血濡濕嘴角那一刻,有隻冰涼的手掌探進來,按在她的胸口,緩慢運進內力。是明玉功。

憐星連頭都開始痛起來,終於徹底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屋內一片漆黑,隻有遠處一盞宮燈亮著。憐星一睜眼,黑暗裏一個人便起身掠過來,伸手掐住她的脈搏,捏了許久,鬆開手去,冷冷道:“你已無大礙,就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