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做夢吧。在陶淵明的時候,也許可有那樣的生活,你們現在卻已無法學他。陶淵明派的詩叫作田園詩,田園詩自古在詩中占著重要部分,從前都市沒有現在的發達,普通的人都在田園過活一世,他們所見到的隻是田園景物,故田園詩有人做,有人讀。現在情形大不同了。大多數的人在鄉間並無可歸的‘園田’,終身局促在都市‘塵網’之中,住的是每月多少錢向房東租來的房子,吃的是每石十幾塊錢向米店購來的米,穿的是別人替我們織好了的綢布,行的是車馬雜遝的馬路,‘虛室’‘桑麻’‘丘山’‘荊扉’……諸如此類的詞藻,與現在的都市人差不多毫無關係。我們讀田園詩時覺得有興趣,隻是一種頭腦上的調劑,這情形和都市的有錢人故意花了錢到鄉間去旅行一次一樣。老實說,隻是一種消遣罷了。”枚叔說了苦笑,隨手把陶集翻攏。
“那麼我們不能回鄉間去了嗎?母親曾和我說過,如果爸爸在H市找不到事情,下半年也許非回鄉間不可呢。”
“如果不得已,原隻好回去,但要在鄉間過生活,即使你將來會拿鋤頭,也很困苦吧。你須知道:現在的鄉間決不再會有陶淵明,也決不能再有《歸園田居》那樣閑適的詩。時代有一定的特色,讀古人的書須留心他的時代,古人原並不對你說謊,但你一不小心也許會成為時代錯誤者,上很大的當呢。”
樂華、大文聽了這一番話,都似乎大大地感到失望,胸中新收得的閑適的詩趣全失,換進去的是俗惡的現實的悲哀。枚叔忽然走到書櫃前麵,從許多小冊子中抽出一本書來,坐在案前翻尋了一會,把書頁折了兩處,對樂華、大文說道:
“這是一本翻譯的新俄作家的詩選。這折著的兩首你們去看看。”
樂華、大文把書接來看時,第一首是莎陀菲耶夫的《工場的歌》:
我今天才感到了,今天才知道了,
這裏的工場是每天有熱鬧的狂歡節祭的。
每天在一定的時刻舉行歌宴,——
穿工作服的客,聲響與轟擊,歌與跳舞,
聲響與轟擊,沒有言詞,隻有音響的諧美的話聲,
沉醉而高興著似的車輪整齊的有節奏的舞蹈。
每天往工場去,往工場去是愉快的。
懂得鐵的話,聽得天啟的秘密,是愉快的。
在機械旁邊,學著粗暴的破壞的力,
學那不絕地構成那光明的新的東西的力,是愉快的。
兩人讀畢以後,麵麵相覷地驚異起來,急急地再去翻第二處折著的書頁,那是加晉的《天國的工場》:
青石的工場
高而又廣闊。
啵!刀劈一般的警笛
以沉重的聲調鳴叫著。
於是從各隅
穿著黑的,汙穢的厚的工作服
以風一般的警笛結合著的
力強的鍛冶工的群,急忙著來了……
天空是愈黑暗了。
暗黑的群眾彙合著,
即刻迅速地
“別做夢吧。在陶淵明的時候,也許可有那樣的生活,你們現在卻已無法學他。陶淵明派的詩叫作田園詩,田園詩自古在詩中占著重要部分,從前都市沒有現在的發達,普通的人都在田園過活一世,他們所見到的隻是田園景物,故田園詩有人做,有人讀。現在情形大不同了。大多數的人在鄉間並無可歸的‘園田’,終身局促在都市‘塵網’之中,住的是每月多少錢向房東租來的房子,吃的是每石十幾塊錢向米店購來的米,穿的是別人替我們織好了的綢布,行的是車馬雜遝的馬路,‘虛室’‘桑麻’‘丘山’‘荊扉’……諸如此類的詞藻,與現在的都市人差不多毫無關係。我們讀田園詩時覺得有興趣,隻是一種頭腦上的調劑,這情形和都市的有錢人故意花了錢到鄉間去旅行一次一樣。老實說,隻是一種消遣罷了。”枚叔說了苦笑,隨手把陶集翻攏。
“那麼我們不能回鄉間去了嗎?母親曾和我說過,如果爸爸在H市找不到事情,下半年也許非回鄉間不可呢。”
“如果不得已,原隻好回去,但要在鄉間過生活,即使你將來會拿鋤頭,也很困苦吧。你須知道:現在的鄉間決不再會有陶淵明,也決不能再有《歸園田居》那樣閑適的詩。時代有一定的特色,讀古人的書須留心他的時代,古人原並不對你說謊,但你一不小心也許會成為時代錯誤者,上很大的當呢。”
樂華、大文聽了這一番話,都似乎大大地感到失望,胸中新收得的閑適的詩趣全失,換進去的是俗惡的現實的悲哀。枚叔忽然走到書櫃前麵,從許多小冊子中抽出一本書來,坐在案前翻尋了一會,把書頁折了兩處,對樂華、大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