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賦(2 / 3)

坐在她麵前的李總助,看著樣布上麵標注的數據,60支純棉斜紋布,一字不差。

在旁邊有人驚歎的吸氣聲中,應主任翻過幾頁,再讓她摸。

她捏著布料,這回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高撚工字皺壓皺雪紡,紗支是……比70多,但好像又不到80,可能是75支?”

“嘩!”周圍人看著那上麵的數據,紛紛發出讚歎——正是75支壓皺雪紡,高撚,工字皺。

應主任抬頭看著葉母,見她的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笑意,便朝她微微點頭。而趙主任則急了,上來伸手在葉深深麵前使勁揮了幾下,見她毫無反應,便奪過樣布冊,迅速翻過好幾頁,丟在她麵前:“有本事摸摸這個!”

葉深深伸手出去,發現是凹凸不平的觸感,薄厚不一。她深吸一口氣,手摸向方格中薄透的位置:“多麗方格提花真絲歐根紗,紗支是……”

宋宋和孔雀都按住了胸口,等著她的下文。

母親臉色蒼白中湧起一陣紅暈,隻是目光還是恍惚的。

“20支和——”葉深深緩緩地說著,手指又摸向厚實的部分,撚在指尖感覺了片刻,才肯定地說,“80支。”

眾人的目光落在樣布上,待看清了數據之後,頓時嘩的一下,更開了鍋似的,為她這種過人的能力興奮不已。

坐在她麵前的李總助瞪大眼端詳著麵前葉深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抓過旁邊那件撕破的衣服,迅速用剪刀剪下一小塊,釘在樣布冊上,遞到她的麵前:“你再摸一摸這塊樣布。”

在周圍一片安靜之中,葉深深蒙著眼看不見麵前的情形,隻捏著那塊與其他布片差不多大小的布料,用自己的指尖去感受著一切細節。

在母親的縫紉機邊長大,幾乎觸摸過所有的衣料,從小到大唯一的玩具就是各式各樣布條的葉深深,在一片黑暗之中,感受著手中柔軟微沙的衣料。她的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在飛速地分析計算著衣料的數據,每一點感覺都從神經元上迅速傳向自己的大腦,就像是有神祇在腦中駕馭著一切,洞悉所有。

在一片寂靜之中,眾人隻聽到她一字一頓卻毫不遲疑的話:“18×20D真絲雙縐紗,砂洗,8姆米,密度40,單宮絲混紡雙宮絲。”

趙主任的臉一下子變成豬肝色,說不出話來。

人群中不知道誰情不自禁地先鼓起掌,然後,又有幾個年輕人“哇”地大叫,拍手讚歎。

應主任抱著葉母的肩,讚歎道:“芝雲,你養了個好女兒啊!”

宋宋歡呼蹦跳著,衝上來一把扯下葉深深蒙眼睛的布,開心地說:“深深,我知道你厲害,不知道你這麼厲害啊!”

在沸騰過後,眾人的目光又落在李總助的身上。李總助揮揮手,對眾人說道:“看來這回的問題主要出在布料上。而且應主任說得對,原料部門把數據說錯了,葉芝雲對此疏忽大意,但不是主要責任人,扣罰本月一半獎金,其他就免了。”

“多謝李總助!”知道自己保住了工作,葉母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回頭看看葉深深,葉深深朝她點點頭,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

李總助又回頭瞪了趙主任一眼:“走,去檢查一下那批麵料!”

兩人走出廠房,走向倉庫時,李總助見周圍沒人,壓低了聲音訓斥他:“你怎麼回事?回扣吃多了吧?搞回來這麼一批貨!”

“哎,不關我的事!”趙主任趕緊湊近他耳朵,悄悄說,“這是之前廠裏吃進來的一批次品,這回路董親自發話,讓出一批裙子,就用這批麵料!”

李總助皺眉:“大小姐親自發話?”

“是啊,其實壓根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就是撕口唄,出幾件次品之後,讓縫紉部所有人加加班再加固縫紉一次不就好了嗎?”趙主任一臉懊喪,“最重要是讓葉芝雲賠錢走人!”

“葉芝雲?”李總助尚不理解。

“哎呀,李總助您不知道啊?她女兒葉深深,就是破壞了路董婚禮的那個人!”

李總助那張油光滿麵的胖臉上頓時露出牙痛的表情:“什麼?那你不早說!”

“我、我怎麼說啊?這也是路董私下吩咐我的,這種事要讓別人知道,公司大小姐為了私怨而誣陷老員工賠錢離職,這可怎麼得了?”趙主任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當時不是給您打眼色了嗎?”

“屁!我哪知道你是這意思,我還以為你是真吃回扣惹事了!”李總助甩了一把臉上的油汗,看了看趙主任麵如土色的樣子,不屑地說,“怕什麼?人就在我們廠裏,你還怕抓不住機會?放心吧,路董這事兒雖然砸在那個葉深深手裏了,可我們一定會幹得更漂亮的!”

“最好……”趙主任趴在他耳邊低聲說,“搞個大事,讓她們母女倆死得透透的,再也沒有翻身餘地!”

葉深深被幾乎所有的大服裝廠拒絕了,因為她的實習期檔案上寫著清楚明白的評語——工作失誤給公司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

但即使藏起了檔案,去小公司應聘,也永遠沒有回音。路微的人脈很廣,至少在本市的服裝業界沒人不給她麵子。

使路大小姐失婚的葉深深已經成為業內人盡皆知的名字,沒有人會錄用她。

一個星期後,好不容易有了一次麵試的機會,本來已經談妥,但不到半天對方就反悔了,打電話說:“葉小姐,很抱歉我們還要考慮一下,您可以去別家試試看。”

接到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剛剛在街邊買了一個冰激淩作為慶祝。

掛了電話,她握著手裏的冰激淩發呆。

冰激淩漸漸融化了,她想丟掉又舍不得,於是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喝著甜筒裏融化的冰激淩。

黏黏膩膩的,甜得發苦。

她在街邊,茫然地看著麵前的服裝產區。

服裝工廠紮堆兒在老開發區,塵土飛揚的水泥路十分狹窄,路邊無精打采地站著幾棵落滿灰塵的香樟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