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正楠的腳步一頓,隻是他沒有回頭。
許連臻閉上眼,道:“我要錢。”
蔣正楠握緊的手刹時頹然地鬆了下來。他每一個試探,最後得到的都是一個結果。他譏諷萬分地笑了出來,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冷笑著響起:“說吧,要多少?”
許連臻咬著唇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就算在黑暗中,許連臻也能感覺到蔣正楠零度以下的冰凍視線。
片刻之後,蔣正楠離開,然後又回來。他手一揚,有東西輕緩地飄落在了地上:“看看夠不夠?不過,你也就值這個價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嘴角的輕鄙弧度。淡淡的血腥味在苦澀無比的口腔重重蔓延開來。她彎腰撿起了支票,把玩似的夾在手指間,聽見自己的聲音幽幽地響起:“蔣先生,可不可以再問你一件事情?”
蔣正楠停住了腳步,聲音終於從那頭傳來:“說吧。”
許連臻咬著唇默然片刻,把自己的聲音控製在平常語調:“蔣先生,在巴塞羅那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說愛我呢?”
蔣正楠大約沒料到她會開口問這個,頓了頓,笑了出來:“看來你經曆的男人太少。就當我教你一課,男人逢場作戲的時候,什麼話都會說出口的。記得以後不要隨便當真!”
可是他愛她,卻是真的。他是那樣的愛她,她永遠不會知道。
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她,他決定帶她去巴塞羅那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試探,可是他從來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所以現在,他想要她狠狠地受傷。就像她讓他受傷一樣。他痛過的,他也要讓她一樣地痛。可惜,看來他還是要失望了。她從來沒有心,又怎麼可能受傷呢?
逢場作戲!逢場作戲!
很多年後,許連臻一直記得蔣正楠的這句話。
她也記得她當時對他說的:“蔣先生,謝謝你的支票。祝你跟錢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蔣正楠的臉隱在濃濃的暗處,一言不發地瞧著她。
然後她又含笑地說了一句:“蔣先生,其實你的演技很好。可是你有沒有覺得我的也不賴呢?或者說,我們彼此都把巴塞羅那的那場戲演得很不錯。”
蔣正楠倏地轉身:“你說什麼?”她真的在演戲!
許連臻在黑暗中望著他微笑:“蔣先生,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不過,我的裸照和視頻都在你手裏,我怎麼敢不配合你呢?”她揮了揮手裏的紙張:“謝謝你的支票,蔣先生,再見。”
他的眼在黑暗裏灼灼發亮,一動不動地盯了她半天,有那麼一瞬間,許連臻覺得他會撲過來掐死他。可是,最後,他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許連臻聽到他離去的關門聲。然後,她蹲了下來,眼角有大顆大顆的淚,掉落下來。
兩年三個月後
耳邊有溫軟的呼吸,蔣正楠醒來的時候,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有一個名字似從那一片混沌中要衝出來。他猛地睜開眼睛,麵前是錢會詩美麗的容顏。
他從來不否認錢會詩的美,她的五官無處不精致,可是組合在一起竟然比不過……蔣正楠猛地掀開被子起身洗澡。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時隔兩年多後突然想起她。因為那個電影海報。他與她在巴塞羅那看過的那部電影海報。某天他經過的時候在不經意間看到。他讓司機停車,步行回走了兩個路口,進了影院去重看了那部電影。
然後就如被植入了病毒一樣,不斷不斷地憶起她。
於是,這天在某個熟悉路口時,他對賀君說:“去一趟華盛世紀。”賀君也不多話,打了轉向燈,駛轉入了右轉車道。
兩年後再進那套公寓,滿室嗆鼻的灰塵撲麵而來。皮鞋踩在地板上,如同踩在舊舊的枯葉上,沙沙作響。
屋內的一切都蒙了塵,卻依舊保持著原本的一切,而她——她竟然未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她所有的物品包括用過的碗碟都不在。他一處一處確認,客廳,餐廳,她的臥室,衛生間……都沒有,居然真的一點也沒有。
他從沒有吩咐過賀君處理過,那麼,想來是她走之前親自處理掉的。
他與她之間,甚至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一切都那麼了無痕跡,她就像從未在他生命中出現過一般。
蔣正楠的視線最後在浴缸裏停頓了下來,厚厚的灰塵裏有兩根頭發。
烏黑的長發。是她的,他身邊有過的女子,就她一直保留著原本的發色。又長又順的頭發披散下來,像是江南最華美的絲緞。
蔣正楠彎下腰,緩緩撿了起來。指尖沾染了髒髒的灰,他素來潔淨,此時卻根本視而不見。他定定地瞧這兩根長長的發絲。
這是她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
他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擱進了西裝上口袋,那是最貼近他心髒的位置。
他笑了笑,那般喜悅,像是把她永遠攬在了自己胸前,此生再不分離:“連臻……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