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被原諒嗎?當時他以為那是在嗬斥他,現在看來卻不是。他的弟弟不是不原諒他,而是不原諒自己。他們都是鑄成過大錯的人,他們都乞求寬恕,卻不得其法。當他讀到弟弟的書時,他想著隻有安德能夠寬恕他的罪過,其實安德何嚐不是在渴望其他人的寬恕?那本書講的是一個夢,一個永遠不會被實現的夢。
他將弟弟抱在懷裏,撫摸著對方柔軟的黑發,手指順著脖頸滑下去,碰觸那裏的傷疤。他親吻著對方,安德也順從地將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很享受他的做法。他沒有說話,隻是暗自希冀著自己可以給予對方哪怕一丁點力量,去對抗內心的絕望,盡管他自己都沒有信心能夠做到。
“我真希望那時候自己能在你的身邊。”最後他這樣說道。“至少我們可以一起承擔。”
“你在地球上,或者在我身邊,都沒有什麼區別。最終作出決定的人是我,因此也就隻有我能夠為這份決定負責。”他的弟弟吻了吻他的側頰,“我們來切蛋糕吧,不要讓其他人久等了。”
生日派對繼續了下去,每個人都顯得很高興,彼得卻能夠看到在這歡聲笑語之中,有一堵牆將他們兩兄弟與其他人分隔開來。隻有他們能夠理解彼此的痛苦,並且去承擔那份痛苦。
鬧騰了一整天後,他們精疲力竭地躺在了床上。安德尤其疲憊,彼得早就看了出來對方已經不太有力氣去應付斯科特了,但還是強打著精神。他的弟弟性子太軟,不擅長去拒絕別人,也不對,他忽然想了起來,那天安德就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和他同回地球的要求。為什麼呢?有什麼理由會讓安德堅決不肯回到地球上?
“嘿。”他揉了揉對方的肩膀,讓弟弟不要太快睡著,“為什麼你不想回家?”
“家?”對方大概需要想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我的使命在太空,地球……不適合我。”
“使命?什麼使命?你的使命早就結束了。”彼得皺起眉頭,戰爭結束後,安德就自由了,沒有什麼人能夠繼續束縛他的弟弟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你不需要知道。”
他坐在黑暗中思索著,安德有一個秘密,他不需要思考也知道這個秘密和什麼有關。那一瞬間,他有種強烈的衝動想把那隻單肩包從床底下拖出來打開,但安德不會高興他這樣做的。
也許他應該繼續等待,直到有一天弟弟願意和他分享這個秘密。
閃靈9
這是一座廢棄的遊樂場,不大,一眼就能看得到頭。遊樂場裏沒有一個人,隻能聽到遠處有孩子們的笑聲,尖銳刺耳,像是惡意的嘲笑,聽久了讓人胸口發堵。離他最近的秋千晃蕩著,發出鏽蝕的吱呦聲,好像有人剛從這裏離開。彼得將腳邊的一塊小石頭踢開,石子掠過雜草叢生的荒地,打到靜止不動的旋轉木馬身上,哢噠一聲脆響。
沒有人回應。
他不太喜歡這裏,隻要站在這裏,就覺得整個人和這個地方一起被世界遺棄了。他繼續向前走,前方是一片樹林,他看到那裏有條路,有路就意味著有人。也許剛剛在這裏乘秋千的那個人就順著這條路離開的。路是簡單的石板路,他一踩上去,樹林就消失了,代之以灰黃的野草在風中發出簌簌的聲音。他感到很奇怪,這不像是正常世界,他之前不是在旅館裏麼?他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彼得低下頭,他的身體好像變小了,皮膚變得細嫩,他嚐試著跑了一小段,感覺身體充滿了活力,像是變年輕了。他揪了根頭發下來,放到眼前凝神看著,黑的,他確實變年輕了。這或許不是現實,隻是一個夢。這樣一想,他的大腦立刻清醒了不少,這裏的確是夢境,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和這具身體不是完全重疊的,就好像他在遠處遙控。為什麼他會做這樣一個夢?上了年紀後,他已經不怎麼做夢了,在夢裏神誌清醒的情況也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