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深夜,寶齋樓,洛陽最大的客棧。
除去上好的客房與山珍海味,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後庭的牡丹花。洛陽的牡丹花,嬌豔非常,是此地貴族公子們的最愛,常采摘幾朵,用來討心愛的姑娘歡心。
淩靈隻身佇立後庭,站在一簇牡丹花從前,輕輕摘下一朵,鼻尖湊近聞了聞,卻是微微搖頭,將手中花摔在了地上。她看向一處陰影,輕聲道:“鳳羽姐,你是在監視我麼?”
隨著她的話語,陰影中,憐月的身子緩緩走出。憐月走近她身邊道:“靈兒,這麼晚不睡,若是宗主知道,又該擔心了。”
淩靈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單手托住香腮。“我睡不著……”
憐月清冷的眼眸看向她纖瘦的背影,多了幾分心疼。“你是擔心那張羽吧。”
淩靈身子輕顫。“鳳羽姐,你說,那諸葛炎要尋他做什麼……”
憐月搖頭。“你這麼聰明,莫非猜不到麼。”
淩靈輕歎一聲。“定是他刺殺李旬,觸怒了朝廷。”
憐月沒有說話。
淩靈幽幽道:“他……會有事嗎?”
憐月本不想回答,但見她這般又覺不忍,終是柔下聲來。“那少年神通不凡,隻要不是諸葛炎親自出手,要拿他不易。”
淩靈想了想,念及張羽之前身體那般還能與憐月過兩百招不分勝負,如今痊愈,該是沒有問題的。當下心中稍安,轉過身來,看向憐月,含笑道:“鳳羽姐,謝謝你。”
憐月道:“謝什麼?”
淩靈嫣然笑道:“謝謝你那日對他留手,不然,三十招,便分出勝負了吧?”
憐月搖頭,輕輕拂開她耳邊的亂發。“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淩靈頷首,緩步離去。待她走後,憐月見得落在地上的牡丹花,依舊紅豔奪人。不由微微搖頭,再美麗的花,也會凋謝,再珍愛的人,也終會離去。就如這朵零落在地的牡丹花一般,或因人采摘而亡,或自然凋謝。亙古不變的道理,人們卻始終不明白,而常執迷於此,不得解脫。她心中暗自苦笑,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這世間的人,又有哪個,不是如此。
張羽沿著洛陽古道行了四五日,一路往鄴城而去。他此行漫無目的,也懶得再禦劍,隻徒步而行,心中也想看看沿途風景。沿途他偶有聽聞旅人們談論叛軍要進軍中原的消息,心中微微搖頭。以他對宸淵的認識,對方並非是會如此冒失的人。若沒十全把握,宸淵斷不會輕開戰端。
又過十五日,張羽終於到得鄴城。張羽兀自穿過城中石橋,眼光凝在一處空地上。昔年元宵節,這兒曾經有過個花燈攤子。那天,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心動的感覺。那天,她第一次不知不覺的闖進他的心房。
張羽緩緩合上眼眸,昔日熱鬧繁華的街道,此刻卻是冷清得很,也不知那位賣花燈的大叔,如今過的可好?周遭行人見這黑衣少年對著空氣發呆,均是投來好奇的目光。但人關注的多了,很容易就出些問題。人群中終於是有人認出了他便是朝廷的通緝要犯。
張羽自是覺出自己被人認了出來,他微覺不耐,快步穿過聚集的人群,往城外而去。如今他走到哪,似乎都會被人即刻認出來。看此刻情形,朝廷似乎對於他擊殺李旬給予了足夠的關注。
張羽想到李旬臨死前說的話,那皇帝毀他一族族人,按他性子,定是會殺上京都,也要取那皇帝首級。可見證了瓊霞派與妖界一戰,天刑台下林巧兒香消玉殞,令這個昔日冷漠寡言的少年更成熟了幾分。這是一份沉重的成熟,這份成熟讓他意識到,若他按自己心意,殺了那皇帝,這天下不知會亂成何樣。須知,如今皇帝健在,這天下已然是風起雲湧。他隻是,不想因一己私欲,而致天下百姓飽受戰亂之苦,流離失所。曾經,他已錯過一次,他不能再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