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的局勢已經有了變化,東北保安司令整軍經武,各地的土匪或被剿滅,或被招安,比之前少多了。血蘑菇和他手下金匪,扮成賣皮貨的販子,短槍、短刀全用油布包嚴實,藏在大車上的貨物裏。這些人騎馬的騎馬、趕車的趕車,風塵仆仆往關東走。一路上接連聽老百姓議論,關外出了一個富可敵國的“金王”,東北軍都得跟他借錢充軍餉。金王怎麼發的財呢?哪兒來的這麼多金子呢?有人說是挖墳掘墓發了橫財,關外是龍脈所在,王公貴胄的老墳不在少數,挖著一個就不得了;也有人說他是在深山中得了異人傳授,可以點石成金;還有人說他得了吸金石,有了這件寶物,金子不求自來。
血蘑菇一聽“吸金石”這三個字,耳朵可就豎起來了:吸金石?那不是金燈老母的法寶嗎?我出生入死、忍辱負重,費那麼大勁兒幹掉了金燈老母,結果什麼也沒落下,倒讓這個金王撿了便宜!他手下那些金匪也不幹了,聽之前回來打探消息的崽子說,王八蓋子溝的金燈廟已經塌毀,黃毛下落不明,肯定都是這個金王幹的,否則吸金石怎會落在此人手上?不把吸金石搶回來,以後還有臉當金匪嗎?血蘑菇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也有心幹這一票,打聽到金王住在哈爾濱,從白俄大鼻子手裏買下整幢的洋樓,兩道大鐵門,加高了外牆,從外邊隻能看見樓房的尖頂。洋樓底下有地下室,樓有多高,地下室就有多深,不知藏了多少金磚。
血蘑菇帶領手下金匪改道北上,一路上小心謹慎,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非止一日,終於來到了哈爾濱附近,按照事先打探來的消息,冒充成給“吉瑞商行”送皮貨的販子,瞞過沿途的盤查混入城中。吉瑞商行也是金王的買賣,在哈爾濱無人不知,大批收購藥材、山貨、幹果、毛皮,轉賣給白俄大鼻子,換回俄羅斯的寶石、瑪瑙、手表、皮靴、伏特加酒、魚子醬,倒手再賣給中國人,兩頭兒獲利。血蘑菇等金匪常年出沒於關外深山老林,吃喝嫖賭頂多去縣城或各處鎮甸,這幾年又躲在蒙古大漠,整天與風沙打交道,從沒進過哈爾濱這麼大的城市,眼見到處是高樓洋房,馬路又寬又平,汽車、馬車、人力車來回穿梭;路邊的商店一家挨一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賣什麼的都有;到了夜裏更是熱鬧,路燈、電燈、霓虹燈,五光十色,照得大街上如白晝一般;酒吧、舞場、咖啡館、西餐廳門口站著身穿洋裝的門童,旋轉門裏傳出怪裏怪氣的音樂;白俄美女所在皆有,個個長得牛高馬大,隔著皮大衣也能看出細腰翹臀,一腦袋卷毛,塗著大紅嘴唇,身上的香水味兒能把人熏一跟頭。眾金匪眼珠子都不夠使了,很多東西都是他們頭一次見識,沒少出洋相,都說:“難怪金王選了這麼個地方,有錢人可真他媽會享福,等做完了這票買賣,咱兄弟也去開開洋葷!”
到了哈爾濱,想找金王宅邸太容易了,連路邊要飯的乞丐都知道在哪兒。這夥金匪先去踩盤子,打探出金王深居簡出,平時不怎麼出門。不過有句話說得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金王不出門不要緊,上門找他結交的高官名卿可大有人在,不乏帶著衛隊來的,金王縱然財大氣粗,卻也不敢拒之門外。所以金王常在宅邸中夜宴賓客,很多客人喝完酒半夜才出來。金匪根據這一情況,商定了如何動手。血蘑菇自己帶十個心狠手黑的金匪,全扮成討飯的叫花子,衣衫襤褸、目光呆滯,有的脖子上掛著用牛肩胛骨磨成、綴著銅錢兒的哈拉巴板兒,有的一手端著破盆爛碗、一手拿筷子敲打碗邊兒,有的拖著打狗棒子,各揣一支帶快慢機的德國造大鏡麵,全是加長的二十四響,暗藏利刃,借著夜色的掩護,蹲在金王宅邸的大鐵門附近,躲到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哈爾濱大街小巷遍地“倒臥”,裹著破棉襖,奄奄一息地倚著牆根兒,第二天早上但凡還剩一口氣,就扶著牆挪動到飯館食鋪撿飯底子,所以沒人注意路邊的叫花子。血蘑菇謀劃好了,等深夜裏大鐵門一開,立刻衝進去,盡量別開槍,不聲不響見一個插一個。哈爾濱不比別處,金王也不是鄉下的土財主,必須快進快出,千萬不能手黏,搶了吸金石馬上走人,有多遠跑多遠。其餘的崽子分布在各處接應,萬一驚動了城中軍警,可以隨時縱火開槍,使一眾金匪趁亂脫身。隻要離開此地,往深山老林裏頭一躲,誰也想不到是他們這夥金匪作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