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金匪大驚失色,忙對血蘑菇說:“大元帥,趕緊撂杆子吧!”血蘑菇知道獵林隊的厲害,即使逃入深山,隻怕也擺脫不了追擊。他那一個眼珠子轉了兩轉,已然有了計較,獵林隊都騎著馬,到了密林邊上,就得從馬上下來,步行追擊金匪。那是幾十匹全鞍馬,不可能扔下不要了,一定會留下三兩個人守著馬匹,充當“馬樁子”。所以他當機立斷,先帶手下逃入密林,引著獵林隊追進來,隨後在山裏兜了個圈子,繞回林海邊緣,來打獵林隊的馬樁子!留下守著馬匹的幾個獵林人,均是老弱之輩,如何對付得了二十幾個窮凶極惡的金匪,轉眼橫屍在地。血蘑菇一揮手,一眾金匪或用噴子,或使青子,將那幾十匹馬全宰了。等獵林隊再追出來,金匪早已跑進了山裏,莫老蓋看著一地死馬和族人的屍首,氣得暴跳如雷。土匪說黑話,稱馬匹為“壓腳子”,獵林隊都是住在原始森林中的獵人,沒了壓腳子,照樣可以追擊金匪,但是舍不得扔下馬具,正所謂“買得起馬置不起鞍”,馬鞍子、馬嚼子、韁繩、馬鐙一整套馬具,不下三十斤,可比蒙古馬值錢多了,獵林隊隻得拆下馬具,各自背上馬鞍子,然後才進山追敵。
獵林隊的追擊有所遲緩,血蘑菇才得以喘息,帶著手下金匪翻過荒草頂子,一頭鑽進了野豬鼻子溝的山洞。那一帶洞窟重疊、孔穴交錯,幻如迷宮,存在多個出口。獵林人迷信鬼神,不敢追入深山古洞,天黑之後,便在荒草頂子的密林中宿營。眾金匪驚魂未定,仍想繼續逃竄。血蘑菇卻轉上一個念頭,他三歲上山落草為寇,沒什麼國難當頭的意識,不過他也恨極了小鼻子,自從日俄戰爭以來,日本小鼻子沒少禍害東北老百姓,更恨給小鼻子賣命的獵林隊。血蘑菇打一生下來就不受待見,從小落在土匪窩,家裏人都不願意贖他,當上土匪以來,又背了“扒灰倒灶、橫推立壓”的惡名,所以他心裏一直憋著口氣。他尋思:以前常聽幹爹遲黑子說,禍害老百姓的都叫賊匪,劫皇綱、盜禦馬、玩娘娘,那才夠得上英雄好漢。我幹爹和我老叔,雖也頂個匪號,可是一貫鋤強扶弱,白山黑水間的老百姓提起來,哪一個不挑大拇指?我這輩子東躲西藏,沒幹過幾件像樣的事,這一次下山砸窯撲了個空,又被獵林隊追得如此狼狽,將來去到九泉之下,有什麼臉見我幹爹、見我老叔?倒不如趁機幹他一家夥,露上一把臉,揚一揚我的名號,才不枉在綠林道上走這一遭!
荒草頂子上冰天雪地,樹梢上掛滿了幾尺長的冰淩,獵林隊在宿營的地方點了篝火取暖,留下兩個放哨的守夜,負責給火堆添柴,也防備有人偷襲。因為天太冷了,各人身邊隻帶短槍,長槍都架在火堆旁,以免凍住了難以擊發。獵林人個個嗜酒如命,整天半醉半醒,喝完酒裹著獸皮蒙頭大睡。為首的莫老蓋也是一時大意,以為獵林隊守著篝火,槍都在火邊烤著,至少有一半可以用,縱然金匪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敢摸著黑找上門來偷襲,手上的槍肯定也凍住了,那又有什麼可怕的?怎知當天夜裏冷得邪乎,等到黎明之前,天色將亮未亮,正是鬼齜牙的時候,獵林隊的篝火已經熄滅,守夜的也都打上盹兒了,血蘑菇這夥金匪突然圍了上來,獵林隊猝不及防。這又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篝火滅掉之後,連槍栓帶槍管子全凍住了。日本人占據東北以來,奪取了張作霖設立的奉天軍械廠,改為關東軍野戰兵器廠,獵林隊手上的長短槍支,都是這個兵工廠造的,關東軍配發給他們的槍油,也是裝在鐵盒裏的日本槍油,並不適應高緯度地區異常寒冷的氣候,氣溫一旦降到零下四十攝氏度,槍油就凍得跟鐵疙瘩一樣,拿刀子剜都剜不出來,所以塗抹過槍油的槍支很容易凍住,啞火、卡殼是家常便飯,揣在皮襖中也沒用。關東山的金匪卻有一件法寶?老母雞油,下山搶來老母雞,燉湯時撇出上邊一層黃澄澄的雞油,存到空心牛角中。在極端寒冷的情況下,老母雞油也會凝固,但是凍不硬,摳下一小塊在手心裏一焐就化了,提前用它擦拭槍栓、彈倉等部件,並將一粒粒子彈搓得油光鋥亮,可以確保槍支在嚴寒中正常射擊。獵林人的槍法再好,摟不響的槍也不如燒火棍子好使,又讓金匪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慌了手腳,沒一支長槍打得響。有人身上帶著日軍的“香瓜手雷”,手忙腳亂地扔出去。因為小鼻子的手雷投擲之前,不僅要拔掉拉環,還得使勁兒在硬物上磕一下,才能打著緩燃火藥,出於保險起見,撞擊這一下的力度必須足夠大,通常是往自己的頭盔上撞。獵林人頭上都是皮帽子,便在槍托上釘了一塊鐵皮,專門用來砸手雷。這時候被打蒙了,拉環都沒拔就往外扔,結果沒一個炸得響的,包括首領莫老蓋在內,全死在了亂槍之下。血蘑菇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上一次還是收拾厭門子那夥人,心裏才這麼痛快過。不僅是他,其餘金匪也覺得幹了一件大事,恨不得讓關外的老百姓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