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什麼,她都一言不發,隻是看著窗外的那麵灰色的牆壁,要不就是安靜的躺著,就連聽到陳淮舟的葬禮也沒有任何表示。
她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宋遠黎也不放心她離開醫院,隻是每天下了班就來陪她說說話,雖然大多數時候並不會有回應。
看著再次閉上雙眼的阮莘莘,宋遠黎停下手裏削蘋果的動作,他本來一直不願意刺激她,可是似乎這樣的方法並不奏效,他真是受夠了。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放在一邊,他一邊用紙巾擦手,一邊開口,“你想知道陳淮舟為什麼要騙你嗎?”
阮莘莘恍若未聞,他也不惱,自顧自說下去,“因為他也姓宋,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的睫毛動了動,還是沒睜開眼睛,他接著說,“當年我爸在地方當縣委書記的時候碰到了被抓的陳淮舟,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相認了。”他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資料放在旁邊,“這是他們當年做過的親子鑒定。”
“我想他也很痛苦,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一邊是親生父親,你們是仇人,可也是他的親人。”
她依然安靜,淚水從她緊閉的眼睛裏流下來,悄無聲息。
宋遠黎停了一會兒才又說,“我知道你恨他,可那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他恍惚間覺得,這不是在替陳淮安講話,而是自己,他們兄弟兩人的命運是如此的相似,他不知道他的結局是什麼。
她的喉間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直直的看著他,終於說出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第一句話,她說得輕而低,還帶著沙啞,他沒聽清楚,湊得近了些,帶著點小心翼翼,問,“你說什麼?”
“為什麼都是宋家?”她說,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擺脫宋家的糾纏,不管是親人還是仇人。她心心念念的要讓宋家家破人亡,到頭來卻是傷害了身邊最親的人,這算不算是對宋家人的報複,畢竟死的是宋建國的一個兒子,可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如此痛苦,報仇不應該是很有筷感的嗎。她的暢快在哪裏?
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念他多一點,還是恨他多一點。也許這就是她耿耿於懷的原因,他做了那麼多欺騙她的事,卻留給她一個割舍不下的身影。
“我想去一個地方。”她說。
按照阮莘莘的指示,車子一路往郊外駛去,宋遠黎看著她,她一直安靜的看著窗外,天寒地凍,上次來還是繁花似錦,轉眼間已是枯枝敗葉,一片蕭殺之色,就連那平靜的水麵也都結了冰,灰撲撲的一片,劃著竹筏的漁人早已沒了蹤跡,隻有偶爾幾隻麻雀落在上麵,又撲棱著翅膀的飛走。
那座兩層的木樓就建在水邊,路過時一眼就看得見,車子停在門口,兩人都下了車,阮莘莘用鑰匙開了門,宋遠黎打量了一下這座外表看起來並無特殊的木樓,也跟著她走進去。
甫一踏進大門,他就明白了她為什麼要來這兒。他剛去過南源縣十裏街她曾經住過的閣樓,這裏除了更加寬敞和舒適之外,布局幾乎和那裏一模一樣,尤其是那窄窄的樓梯,和棕黃的色澤,簡直如出一轍,他甚至懷疑連樓梯的級數也是一級不差。
阮莘莘沿著牆壁,慢慢挪動著腳步,小心翼翼又萬分眷戀的撫摸著房間裏的一切,橫紋的牆紙,布藝的沙發,落地的窗簾,還有樓梯旁邊掛著的一幅幅小像:在床上熟睡的她,站在一邊默默注視的他;閣樓上的她,青石板路上的他;瘦瘦高高的他,旁邊矮了一頭的她;坐在門口哭泣的她,蹲在旁邊的他;坐在教室裏上課的她,坐在學校牆頭上的他……
那麼長的歲月裏,他們一起成長,每一次,都有他沉默而堅定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