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口鍋(1 / 2)

平心而論,以琴入道的人,沒有譜子隨意弄弦,聲音都不會難聽,但是誰讓那曲子明顯是偏粗獷的風格呢,而那把琴的名字是鳳詔。

鳳凰亦好樂,鳳鳴之時有百鳥朝凰,翩翩起舞,那種樂是精致的是優雅的,是比任何絲竹之音都沁人心脾的,而獸人的歌適合長嚎適合金鐵之聲適合擂鼓擊築,偏偏不適合鳳詔琴。

換另一個人來聽,雖不至於會沉迷於其中,至少不會嫌吵,可偏偏那個人不同,他不僅嫌吵,還拂袖砸了兩個杯子,赤玉碎成粉末,飛散而出,浸入水中瞬時了無痕跡。秀長的細眉蹙起,眉尾上揚,眼角挑染的一絲燦金色亦是往上勾勒出異樣的豔麗華美,紅衣覆體,修長潔白的四肢鎖著黑色鐐\/銬,鏈子直連床柱,竟是說不出的誘人心魄。

除了華羽,哪個還有這麼好的顏色?若是華羽,又怎會落到這個模樣?

落鳳池,千萬年前有鳳凰溺斃其中,如今鳳凰後裔困鎖於水下,簡直像個笑話。華羽也覺得自己是個笑話,他養了兩個徒弟,鴉殺大一些,入門早,他也唯對鴉殺最是用心,而今呢?

“師父不喜那汙了鳳詔的琴音,我殺了樓空,把琴拿來可好?”寡言陰沉的鴉殺也是會說哄人的話的,他坐在床邊,對著華羽的時候,是無人見過的溫柔細致。

明明說了那樣的話,鴉殺仍是一身清靈正氣,他未入魔。然而華羽,實在是他的心魔。

華羽半闔著眼,被封住靈力,又以落鳳寒氣鎮壓,他難免露出幾許倦色,幾許虛弱,但眉眼張揚,素行無忌的,總還是他。驕傲令他不能低頭,於是他正眼也不瞧曾經的徒弟一眼。

對,被舍棄的,都叫作曾經。

“因為發現我越來越不像扶搖,因為你已經找到了他的消息,所以不需要一個替身了是嗎?師父,你每次都透過我在看誰!”鴉殺麵色沉凝至極,眼底是看不盡的深邃暗色,他早已入了魔,一把抱住華羽良久,力道大得連雙手都開始顫抖,“扶搖死了,沒有扶搖!你看著我,師父,你隻要看著我。”

華羽淡淡地看了鴉殺一眼,又慢慢移開了目光,小九怎麼會死呢?是有人在算計小九,千年前小九出事是為什麼?留下九層塔與九重樓又是要告訴他什麼?而鴉殺,與天棄宗有何關係,那位神秘的魔尊是否正是謀算小九之人?

僅是一眼,鴉殺已經好像被凍在了冰裏。他以前隻看著華羽,可以一直看到月落日升,又到夕陽西沉,現在他能夠看個夠了,甚至……甚至隻要他願意,他是可以占有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但他卻膽怯了。

風神鴉族滅,是華羽把他從屍山血海裏拎出來,然後問——“當本尊徒弟麼?”鴉殺忘不了的,他渴求的東西越來越多,而華羽總是縱容他的,然後他卻有了一個師妹,華羽喊庚瑤名字的時候,會露出一種悠長的懷念之色。然後他知道華羽在上天入地地尋找一隻鳥,孤傲而堅強的,名喚扶搖的鵬鳥。

扶搖……庚瑤。還有和他很像的性格,或者說,他當初和那人很像的目光,吸引了華羽收徒。

“明明……你明明答應了我,你隻有一個徒弟。師父……華羽,我愛你啊。”鴉殺鬆開手,極痛苦地吸了口氣,走了兩步,又在門口停下,慢慢閉緊了眼,斂去所有情感和脆弱。

華羽低低地笑了一聲,繼而聲音上揚,笑得愈加放肆,到最後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鎖鏈叮當作響,他一手覆在臉上,嗓音低啞道:“本座這樣的師父,哪裏找去?”

“也隻有我這樣的師父,教的出這樣的徒弟。”滿滿的諷意中,透出一絲說不出的心酸。

高高在上俯瞰人世的孔雀,心也不是捂不熱的,兩個相伴多年的弟子,一個入魔,一個……欺師犯上,都好得很啊!

聽到遠遠傳來的話音,鴉殺腳步加快,迎麵卻撞上了一個女子,黑紗蒙麵,指甲是妖異的紫黑色,指間繞著絲線,她笑著問:“你值得麼?”

“鴉無。”鴉殺略帶惱意,殺氣四溢。

喚作鴉無的女子歎了口氣,“問你做什麼,我早就知道了。畢竟……我們是一樣的,我無法對他出手不是麼?”

鴉殺恢複了一貫作風,冷言道:“我們不同。”

他永遠生不出殺了華羽的念頭,而鴉無會有,隻是無法動手。

鴉無打他身邊走過,“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風神鴉的宿命,你瞧著吧。我們隻有彼此,比任何人都更親近。”

以華羽的驕傲,從不屑於把誰當作替身,他或許會因為一些相似而對人產生好奇,有些好感,但是代替……不說別的,誰能代替他至親的弟弟?華羽看著鴉殺,卻是好像看著幼年的自己,失去族人失去庇佑,當時他還有扶搖,而麵前的孩子什麼都沒有了,所以華羽伸出了手。至於庚瑤,他救下了小姑娘,要是鴉殺反對,他也不一定要收徒的,而鴉殺是幫著庚瑤求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