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1 / 2)

“恭喜婕妤。”說話之人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寒意涔涔。蘇妤一哂,回看過去:“多謝。”

那是少數幾個今日未到霽顏宮向她道賀的人之一,楚修媛。她當然是不會來道賀的,因為是蘇妤害了她的孩子——至少在她眼裏,是蘇妤害了她的孩子。

“連婕妤也還有晉位的一天,本宮真不知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楚修媛冷睇著她,目光尖銳不已。蘇妤微有一喟,平靜地回視道:“臣妾知道修媛娘娘一直恨臣妾什麼,但那件事,究竟如何……還不一定呢。”

楚修媛眸色清冷地凝視她須臾,一聲輕笑之後不再與她多言。

那晚的昏定很平靜,閑說了幾句之後各自告退。長秋宮外,蘇妤剛踏上步輦,便被一忿忿之聲猛然喝住:“蘇妤!”

她停下腳步,轉首望去,從步輦上退了下來,垂眸一福:“修媛娘娘安。”

“你真是好手段。”楚修媛淡瞧著她,含笑的眸光森森涼涼,“被陛下厭惡至此竟還能晉得了位?你如是安安分分地在你霽顏宮過日子,本宮絕不會為難你,如今是你自找麻煩。”

蘇妤靜靜聽著,思量半晌,緩緩言道:“修媛娘娘,您該知道臣妾此番晉位便是因為陛下對當年之事尚存疑慮。娘娘您可以記恨,但如真不是臣妾所為,娘娘如何?”

楚修媛短短一滯,再回神時蘇妤已徑自轉身踏上步輦,穩穩地落了座,側頭看向她平靜道:“修媛娘娘別忘了,事出之時,臣妾尚是太子妃、是陛下的正妻,臣妾知道當家主母要容得下什麼,從來沒想過要去害妾室的孩子。”

那一刹那間,楚修媛望著端坐在步輦之上沉容看著自己的蘇妤,幾乎出了錯覺。似乎眼前之人還是當年風光無限的太子妃,她們這些妾室都隻有見禮的份兒。

見楚修媛一時怔住,蘇妤也懶得與她再多費口舌,淡聲吩咐了回宮。步輦抬起來,走出去數步,楚修媛才拉回了神思,望著蘇妤的背影狠然切齒,也往自己宮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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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午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回到宮中蘇妤便覺困頓不已。吩咐宮人備水沐浴,長湯中熱氣氤氳,水麵上均勻地漂了一層花瓣。蘇妤闔著眼,思量著今天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句話。爭寵……這是她此前從沒想過的。做正妻時,她覺得她不該爭;貶為妾室時,她受盡厭惡爭無可爭。如今……

背後傳來宮娥們一疊聲的“陛下聖安”,聽得蘇妤渾身冒了一陣冷汗,又因想的事太多一時未能回過神來,僵在水池中紋絲未動。

賀蘭子珩猶站在門口,遠遠看著那背對著自己的女子。身子浸在水池中,隻潔白的肩膀露在外麵,靜靜地半點不動,這是……睡著了麼?

他忽然猶豫要不要出去。

其實他本也不是有意要來看她沐浴,隻是到霽顏宮的時候他滿心都在琢磨見了她說些什麼合適。聽宮娥稟了一句“婕妤娘娘在沐浴”,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然後就神使鬼差似的走過來了。到了門口看見她時,他才真正意識到宮人方才稟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

看她始終不動,莫不是真睡著了?著涼了怎麼辦?

賀蘭子珩不自覺地啞笑一聲,提步悄悄走了過去。蹲下`身,手剛在她肩頭一觸,她忽地有了反應,渾身一陣瑟索,繼而立刻轉過身來麵朝著他,身子仍舊浸在水裏,被水麵上的花瓣遮得嚴嚴實實,就露了肩膀出來。

蘇妤低了低頭:“陛下大安。”

雖是有了爭寵的想法,但話一出口她便意識到——麵對眼前這個人,她已經冷漠慣了,一時怕是改不過來。不過也罷,如若突然轉了性,莫說她自己不習慣,連他也要起疑。

“你……”皇帝的手滯在半截,輕一咳嗽,“朕還以為你睡著了。”

蘇妤沒有答話,垂眸靜靜待著,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警惕。皇帝心中長歎,遂站起了身:“不擾你了,朕去寢殿等你。”

“恭送陛下。”蘇妤如舊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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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寢殿……和他記憶中的一樣。換句話說,和幾年後他死時一樣。除卻宮人多了些——多了那些他幾日前安排進來的宮人以外,就沒有什麼大差異了。

他環顧四周,心裏一股莫名的淒意。他不知道這一世的事他究竟能扭轉多少,亦不清楚幾年後他是否會如上一世一樣死去,隻是希望……如若還是那般死去後,他可以再回到這殿裏來,卻不用再一次看著她絕望地自盡,帶著對他無盡的怨與恨自盡。

那些畫呢?

他忽然想起了那些畫,他死後站在她身後與她一張張看完的畫。從顏色來看,那都不是新畫,該是已經作成許久了。

他的目光定在放著筆墨紙硯的案上,提步走了過去,有幾分猶豫卻又不由自主地打開抽屜。

手顫唞著滯住。

那抽屜收拾得幹淨,除卻一遝紙以外再無其他。紙是背麵朝上放著的,依稀能看到些許透過來的色彩。他定了定神拿了出來,一張張看著,看著畫上的他們,相處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