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藝:無極,無度,沒有準則。
居賄:積累財富。
懷子:桓子的兒子,名盈,複修祖德。
離:通罹,遭受。
亡:逃亡。
郤昭子:郤至,晉卿,富而無德。
其家半三軍:他家裏的丁口可以組成半支三軍部隊。當時諸侯大國三軍,合計三萬七千五百人。
其身屍於朝:遭受刑戮陳屍於堂上以示眾。
絳:晉國的舊都,在今山西翼城縣東南。
八郤五大夫三卿:郤氏八人,其中郤文、郤豹、郤芮、郤穀、郤溱為五大夫,而郤錡、郤犨、郤至則為三卿。
吊:慰唁。
稽首:以首貼近雙手,叩頭至地,謂之稽首。
桓叔:晉文侯弟,名成師,生子萬,受封韓地為大夫,乃以韓為氏。
譯文
叔向見到了韓宣子。韓宣子擔心貧困的問題,叔向恭喜他。韓宣子說:“我雖有晉卿的虛名,卻沒有晉卿的財富,難以跟其他官員賓客來往應酬。我正為此事擔心,你恭賀我又有什麼原因呢?”
叔向回答說:“過去欒武子沒有百夫般的田產,擔任祭祀官也沒有足夠的宗廟祭器。他有仁德操守,遵從法律的規定,得以揚名聲於諸侯各國,諸侯各國都來親近他,戎狄的民族也願意歸附他,因此能夠安定晉國,執行法製無愧於心,自然也就不會遇到災難了。到了桓子,驕縱放肆窮奢極侈,貪圖財富欲念無盡,藐視法則任性而為,靠借貸謀利積累財富,眼看就會遇上災難,幸而托賴欒武子的仁德,最後得到了善終。到了懷子的時候,他改變了桓子的不良作風,秉承欒武子的仁德表現,本來是不會出事的,可是遭承桓子罪責的影響,以致要逃亡到楚國去了。
“至於郤昭子,他的財富抵得上半個晉國公家,他家裏的丁口可以組成半支三軍部隊,恃著他的財富和尊榮,在國內放肆橫行,結果遭受刑戮陳屍於堂上以示眾,連住在舊都絳地的親人也全都被殺害滅族。可不是嗎,那八位郤氏啊,有五位是大夫,三位是卿,當日是何等的尊貴,但一個早上就消滅淨盡,沒有一個人同情他們,都是因為沒有仁德操守。
“現在先生剛好就具有欒武子貧困的條件,我認為也一定能夠兼具他的仁德操守,所以前來祝賀。如果不擔心沒有修好仁德操守,而隻是擔心財富的不夠用,將來吊唁都來不及了,還有什麼好祝賀呢?”宣子下拜叩頭至地,說:“韓起幾乎都要保不住了,全靠您的忠言存活。現在並非韓起一人特別感受您的恩情,由祖先韓桓叔以下,整個宗族都要拜謝您的恩賜了。”
賞析與點評
《叔向賀貧》是一篇議論文,表麵是賀貧,其實貧無可賀,卻是轉而論德了。平心而論,貧困者財用不足,往往能夠成就一番大業;富裕者驕奢淫逸,不期然會招致殺身滅族之禍。不過這並不是貧富的問題,而是貧富導致了德行的變異。貧而修德,自然可以建功立業;為富不仁,看來也是自取滅亡了。反過來說,貧而無德,固然是自甘墮落;富而有德,那又有什麼不好呢?
其實貧富與修德並沒有絕對的關係,而修德與禍福也沒有必然的關係。但春秋時代為了製衡權力的無限擴張,有必要用自覺的德性來約製個人的欲望。叔向以賀貧來論德,在文章作法方麵,其實也是反話直說,反過來說,賀貧是假象,而修德才是叔向的立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