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我生來便繼承了母親一隻藍色眼瞳,祭祀以為天降不祥。母親忍痛毀去我半邊容顏,投井自盡,消弭罪孽。”
他清清淡淡的說著,隨後若無其事的放下珠簾。仿佛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十序
晨曦初透的時候,封錦知曉這是自己將要度過的最後一個白晝。子夜之時她會離開這個世間,她無法掌控著自己的出生,卻可以將自己的死亡牢牢握在掌心中。這種感覺很是奇妙。
可是再奇妙也並不會讓人感覺到開心,眼前中的景象終究都會沉淪到深沉的夜色中去,正如同生命也將隕落在某個時刻。封錦提起筆來,想要寫些什麼,侍女們腳步輕緩的為她鋪紙研墨,點燃清雅的百合香。然後無聲的侍立在一旁,不會驚擾到任何人。但是卻可以隨時為主人服務。
可是等待很久,封錦也並沒有想出要寫些什麼,於是悵然作罷。隻是安靜的等待最終時刻的到來。
——
夜色漸沉,金烏西墜,飄渺雲層掩蓋住圓月一輪。今夜天氣清朗,晚風拂過月桂白色的花瓣,花心一抹嬌嫩的淺黃。高閣廊簷上掛著特製的風鈴,幾根長短不一打磨光滑的鐵管垂下來,風吹過的時候發出微冷的聲響。
封錦穿著盛裝,她向來穿著白色,其實也並沒有多麼偏愛這個素淨的顏色。隻是印象中依稀有個人經常這般穿著,可是她記不起來那個人是誰。可是現在,換下那一身素如初雪的白衣,挽起高高的流雲髻,華貴的宮裝有著長長曳地的裙擺,上麵繡著大片大片金色的芙蓉花,她執起胭脂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想笑。
按照常理而言,這樣美麗的裝扮隻有在大婚時日女子才會細心描繪著自己的容顏,可是她現在卻是要奔赴死亡。
額飾是銀質的,高溫融化之後恣意拉出繁複而美妙的花紋,像是沿著額角蔓延生長的白色藤蘿,正中心則是鑲嵌著一枚紅色寶石,帶著微微的涼意和沉重感。緊緊貼在眉心。等到她站起身來的時候,鏡中的女子是封錦自己都陌生的模樣。淡然而從容,唇角笑意淺淺,純黑色的眼瞳中仿佛蘊藏著某個隱秘而曲折的故事。
這幅模樣是她小時候期待過無數次的,小時候天真稚嫩,想著長大之後要儀態萬千,要步履從容。現在她終於長大成小時候期待的模樣,可是卻想著如果可以的話,要天真一些稚嫩一些懵懂一些。
有些事情,真是無法用語言訴說其中的感受。
封錦轉過身來,看到黑衣的帝王依舊站在門外,宮燈如一條長龍般蜿蜒,宮裝侍女們彎身下擺,用手中燈籠照亮那一條筆直的大路。四周樹影婆娑,月桂飄香。晚香玉花徑細長,吐露著清幽淡雅的香氣。像是在空氣中交織出一場盛大的告別。
在去往佛殿的路途之上,馬車內黑衣的聖上端坐在封錦的身旁,完好的一半側臉對著封錦,神色平靜而淡泊。纖長的睫毛黑亮的驚人,輕輕的垂落在臉頰上的時候,像是那淺淺的陰影中交織著柔軟而蒼白的夢境。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沉暗的看不出任何情緒,淡色的唇角微微抿起來,是個好看而且優雅的弧線。
“我將會告知你的父母,你被選入宮中成為側妃。保他們一世安樂。至於晉寧......”他抬起眼瞳看向身旁的少女,少女雙手交疊在膝上,背部挺直,像是一株翠竹。聖上不動聲色的看著封錦,語聲冷靜:“你想要我賞賜給他什麼?”
封錦輕輕吸了一口氣,聽著馬車的掛壁上風鈴叮當,蹄鐵敲擊在青石長街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夜色寂寥,如果掀起車簾,就可以看到有一顆星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圓月處移動。那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井宿,也俗稱天狼星。古書有雲:天狼為全天最亮之星,形如彎弓,主侵略。天狼蝕月,龍神破封,需八字相合,心思純澈之人鮮血祭奠。死後不入輪回,永鎮封印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