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大夫。我被祝大嫂用眼刀剜了大約三十六刀,幸好他最後終究沒事,不然我一定要殺了他。
後來我問祝大嫂再借衣服的時候,她終於承認我是個大家閨秀了,“大妹子果然是啥都不會的千金小姐呢,衣服都能給我洗破了!”
駙馬後來安慰我,這從另一方麵證實了我天賦卓然,力大無窮。但我絲毫高興不起來,“鍾玉,你說我燒的菜好吃麼?”
“好吃。”他一臉信誓旦旦,“天下獨此一味。”
“這就好。”我心想,若是連區區飯菜都做不好,我也不用當這長公主了。伺候人這樁事雖然我不拿手——原本我也不應該拿手,但要是認真做起來,又怎麼會難倒本公主呢?
但是後來老大夫來瞧他的時候,卻把我嚇了一跳,“你是怎麼照顧自家相公的?他都要生褥瘡了!”自我失憶以來,似乎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罵過,簡直如雷貫耳,振聾發聵。
在祝大哥驚訝的眼神和祝大嫂鄙夷的眼神中,我醒悟過來一樁事,雖然是冬天,但人都要洗澡的;雖然鍾玉是男人,但男人也是要洗澡的;雖然他病了,但病了尤其要洗澡。
☆、九嘚兒
我發現鍾玉是個臉皮很薄的人。我原本以為每次幫他擦藥的時候他一臉很想去死的表情是因為惶恐,害怕我以後回府了會找他不自在,但自從幫他洗了一次澡以後,我知道他這種表情,原來叫害羞。
隻因他實在太愛臉紅了,而且總是自耳朵起,而後一路蔓延至頸項,那紅色便一陣一陣地暈開了。所以我幫他擦背的時候很喜歡碰他脖頸和臉,我隻要一碰他,他便臉紅了。我覺得這個把戲煞是好玩,幾乎要樂此不疲。
終於有一次,他忍無可忍了,“公主,請不要再戲弄微臣了。”
“唉,什麼戲弄?”我又在他臉上重重按了一把,“是這樣嗎?”成功瞧見他剛緩過來的耳朵果然又開始紅了。
“微臣覺得,現下已不需要勞動公主了,微臣可以……靠自己。”
他難得不要我伺候了,我何樂而不為?
然而他“自己來”的後果是我麵對屋裏全部濕光的一片狼藉辛苦收拾到半夜,而他躺在唯一幹淨的床上對我弱弱地道歉,“公主,微臣對不住你。”
“沒事沒事,你先睡吧。”我跟他客氣客氣,他當真便轉過身睡著了。
那之後我再三保證不會隨便摸他他終於答應讓我幫他洗澡了。我一直懷疑那天他是故意的,但他瞧去實在真誠至極,我又覺得我這麼懷疑一個重傷病人實在不好。
過不幾天,我發現我的手開始又粗又紅又癢又腫。“駙馬,你看我的手!”那天難得出太陽,我把他搬到門外曬著,雙手伸到他跟前,“你的那什麼惡瘡染給我了!”
他側過腦袋瞧了半晌,突然便笑出來,“公主,微臣沒有生瘡,公主這是冬日裏凍出來的,名曰凍瘡。”
我真的生瘡了!這個事實一下子把我打懵了。想我金枝玉葉,什麼時候生過這惡病啊!“駙馬……”我不禁悲從中來,“我恨死你!”我很想打他兩下,但又怕把他打死,隻能自己幹坐著痛哭,“要不是你我能生這瘡嗎!”“死駙馬!”“……”我不知自己罵了多久,隻知快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感到悲憤無比——我這渾身上下唯一比樂山好看的也沒有了,樂山她拿慣筆,執慣劍,手上有繭,我當初還暗自竊喜,覺得自己終於這雙手是比她好看不知多少倍了。現下好了……這些日子下來,我的手不僅又粗又紅,更且還生了惡瘡!
不知是我的哪句罵終於觸動到了他,鍾玉抬起身,“公主,再讓微臣看看。”
而後他做了一件我現在回想依舊要渾身打冷戰的事,他執起我的手,瞧了瞧,竟突然親了下去,“微臣覺得,公主的這雙手一點也不醜。”我透過淚眼瞧去,朦朧中他的臉上似乎還有笑意。
但我卻被他嚇得怔住了,隻能顫巍巍地瞪著他的唇,“駙馬你幹什麼?!你的嘴要生瘡了!”
於是我瞧見他的笑意更深了,他那條還尚算靈活的胳膊,一下便箍住了我的頸項,下一刻,柔軟的親吻就落在我的額頭。
那天夜裏,我分別用冷水和熱水,各洗了五遍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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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裏,各家各戶都開始準備年貨。過年的味道越來越濃,我不禁有些想念皇弟他們。鍾玉的日子每日裏不是吃就是睡,再不然曬曬太陽,但我每日洗衣做飯,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那一回縣裏的張捕頭來尋我們的時候,我差一點就把身份亮明了,但一想到可能會有危險,終於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隻是那張捕頭倒也有些奇怪,竟害羞得不敢瞧我,想我雖然都一把年紀還嫁了人,但擋不住我貌美如花,絕世無雙啊,他這點上倒也算是識相,讓我很是受用。
另有一樁讓人不太高興的事,是年末了,那些在縣學裏的孩童們也回家來了。不知為什麼,我總是不太喜愛小孩兒,當然,若是像我皇侄兒慧儀他們那般的,倒也不討厭,但這些整日裏喳喳呼呼的頑童們,我便敬謝不敏了。
那一日我果然瞧見他們又在欺負人了,便忍不住上前一通大吼,“大黃,二牛,三狗,小四!你們再欺負人,我立馬告訴你們爹娘去!”頑童們自然想不到我竟一一將他們的名字喊了出來——失憶以後我記人的本事卻是越來越好了,但凡見了一麵,便能將名字牢牢記住——於是頑童們一哄而散,還一個勁兒在那兒叫喊,“‘斷臂嬸’來啦!”“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