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守成生了一會悶氣,回過神來,見我們幾個都看著他,連忙尷尬笑道,“我何氏先祖,當年也曾被天王洪秀全迫害,落得滿門抄斬、婦幼充妓作奴的下場,因此祖上有訓,與洪氏之仇不共戴天,咱們何氏後人,甚至不許與洪氏結親。”

我笑了笑,“百多年的恩怨,其實到現在也該淡漠了,姓洪的又不是他洪秀全一家,姓洪的壞人固然有,好人更是千千萬,你們家族其實也該放下這些恩怨了,畢竟洪秀全隻怕連屍骨都化為灰飛了。”

沒想到看起來老實憨厚的何守成卻對我的話嗤之以鼻,“姑娘,您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人活一世,要的就是氣節和信念,若是沒有這兩點,人便和牆頭那無風骨的野草沒什麼區別,一會往這邊倒,一會往那邊倒,最後以至於還能做出認賊作父、賣國求榮的萬年遺臭的壞事!”

何守成說得正氣凜然,一時間讓我都有些下不來台,我尷尬的立在一邊,不知如何應答,沒想到一句小小的勸慰的話,倒牽扯出他一肚子的大道理來。

玄武道,“何氏一門,各個錚錚傲骨,若非如此,也不得在這不毛之地,忍受孤獨寂寞,守著金庫一百多年。薇薇,你的話,確實說的不對。”說著他有意無意朝我看了一眼。

我心知他是在安撫何守成,便趕忙趁機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以為不過是小冤小仇,沒想到是這樣不共戴天的滅門之仇,那洪秀全確實欺人太甚,仗著自己手上的權力,殘忍的排除異己,實在是惹人痛恨!”

我和玄武連翻安慰,總算是把何守成的怒氣壓了下去。這時候我們也都才算是對他稍稍有了些了解,看似老實憨厚,實為忠肝義膽,看似木訥圓滑,實為嫉惡如仇。玄武說的沒錯,若非這樣的人,是忍受不了山中寂寞甘守一世孤獨的。

不知不覺間,我對何守成突然多了兩分敬佩,至少我就做不到他能做到的這些。

山路崎嶇,除了馮書橋,大夥兒都走得氣喘籲籲,何守成倒是氣定神閑,大氣也不喘一口,隻怕他多年穀中生活,全靠吟詩作畫、練功打坐來打發時間了,倒是因禍得福,練就了一身的好本領。

越往山中走,我也越發的明白了玄武為何把金庫移到這裏來了,若說黔西神筆峰中的甬道造化神奇,那這裏更是鍾靈毓秀,山形每年變換這已經夠驚人了,更神奇的是山穀中處處彌漫著厚厚的霧瘴,簡直伸手不見五指,不過行走一個鍾頭左右,我渾身都被霧氣打濕了。

“這個地方,真的是鬼進來都要迷路!”吳陽陽嘟噥著說道。

何守成早有準備,為了怕走散,帶了一根繩索,讓我們五人,全都牽著那根繩索跟著他走,這樣就不會走丟。馮書橋與玄武怕我走失,更是一前一後將我夾住,吳陽陽最後墊底。

何守成走了一段,但覺路上無聊,亮開嗓子唱了起來,也不知道唱的是什麼,咿咿呀呀的,還是他的鄉音。但是歌調時而高亢嘹亮,時而婉轉低沉,剛開始聽著不覺什麼,時間久了,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沒一會兒,玄武和馮書橋竟都跟著他一起哼了起來!

一曲唱畢,我對馮書橋低聲問道,“你們唱的是什麼?”

“這是當年義父翼王軍中的軍歌,說是軍歌,卻也是用家鄉小調改的,隻要是廣西廣東一帶的老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個調調的,我已經一百多年沒有聽過這麼完整的了,心中實在感慨。”

玄武那麼低調而沉悶的人,竟然也能跟著哼唱起來,可見馮書橋說的沒錯,百年之後,異地異地遇鄉音,其實是一件很令人心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