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心煩。不容易回來一次,他不想和薑徹吵架,但半年來積攢的委屈又無處發泄,一時便沒有克製住。他看看薑徹,後悔不已。
魏寧見狀,說:“矮瓜,你上了大學,大家都高興,關心你,不問這些還問什麼?我們又不懂,問錯了你也別生氣。特別是你哥。”
程銳點頭。
“沒事,”薑徹笑笑,“多大點事。”
程銳忙換了話題,跟他講學校的事,他不明白的,就細細解釋清楚。然而在學校理所應當的東西,諸如GPA、保研、發文章之類,薑徹全不了解,他又很難說清,說了一點,兩人興致都不是太高,隻得作罷。
程銳直覺兩人出了問題。
變化發生得悄無聲息,等到發現時已從縫隙變成了溝壑。他該害怕的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了還無法相處。
他想到很久之前的夢,薑徹被他甩在身後,一回頭,就見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鬆鬆的”是方言,輕鬆的鬆,薑徹的意思是,要是不吃土豆,絕壁能長到一米八。這裏是個厚臉皮的玩笑。
☆、縫隙
在這裏居住了一天又一天,你認為這裏就是世界的中心。你相信一切都永不會改變。然後你離開了,一年,兩年,當你回來時,一切都變了。——《天堂電影院》
不過是上了半年的大學,談不上眼界開闊了多少,然而潛移默化的思維方式已和薑徹的某些想法有了截然的衝突——確切說,是同整個錦川的氛圍都有些格格不入起來。
和親戚們坐在一起,要回答無數次“學什麼專業”、“畢業後怎樣做”、“是否賺錢”之類的問題,程銳一開始還因著禮貌認真回答,後來卻想著“幹你何事”而默不作聲,次數多了,大家都覺尷尬,程湘婷幹脆不再勉強他招待客人。好在可以借婉君來轉移話題,程銳看著他們要婉君跳個舞,又因小丫頭畏畏縮縮躲在母親身後的模樣哈哈大笑時,感到通身的不自在。
年前去買餃子皮,程銳被門口不排隊的顧客擠到最外圍,不容易鑽進人堆裏,又被推搡到一邊,本想著等散開後再買,卻發現不斷湧入新的人。又或是不按站牌停靠的公交車、公共場合大聲講電話的中年大媽、過年時擠滿商販的髒亂差的街道……過去習以為常的安靜小城,眼下卻混亂無序,異常喧囂。
程銳坐在酒吧裏,蹙著眉頭說去超市買水果,稱重時花了許久才排上隊。一旁的薑徹笑他太老實,將他們大城市裏文明人的習慣帶了回來,末了又摸著他的頭,安撫小孩子似的說:“小銳這是素質高,挺好。”
如同衣領後質感粗糙的標簽,隻是一小塊,卻時時蹭著後頸,紮得他坐立不安。
魏寧說:“這是因為矮瓜在學校幹什麼都得排隊,還都有章程可依,所以回來就不習慣了嘛。”
“也不全是。”程銳心想,在高中吃飯也排隊。這大概是普遍的矛盾,從他這一代成長開始,就和老一輩觀念迥異,上學越多,越拘泥於規則程序——倘若如此,並不至於到了這時候才感到不適。
還有更為細微的問題在。他看看薑徹,並不說話。
大學之前,和薑徹的談話很少有冷場的時候,眼下卻時有發生,想要找些話題,到了嘴邊又不得不放棄。薑徹似乎也發現了這些,不再問他關於學校、父母之類的事,兩人一起看電影,玩遊戲,語言都浮在瑣事表麵。偶爾開玩笑,薑徹自嘲太沒文化,理解不了,程銳都默然不語。
似乎無形中被劃分到了另外的陣營,“大城市前途光明的大學生”和“小縣城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程銳並不在乎其他人怎樣看他,身為前者而感到的格格不入都微不足道,無法接受的是,薑徹也在兩人中間劃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