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曉星很快為周瓚整理出客房,周瓚在祁善房裏擺弄她的電腦。
“給我杯水,渴死了。”他頭都不抬地說。
祁善慢悠悠地翻了頁書,“你沒家,還沒手腳啊!”
“你想我下去看我爸的臉色?”周瓚說。
祁善受不了他繼續賣慘,這招好用也不能總用吧。她撇嘴道:“戲過了啊!你爸早走了。”
“是嗎?”周瓚麵不改色,他在祁善的電腦裏倒騰了一陣,正打開視頻軟件和別人聊得歡暢。
周瓚在國外時也常邀祁善視頻,祁善總推說沒洗臉,或攝像頭壞了,不想看他的嘴臉。不過兩人電話聯係沒斷過,周瓚的近況祁善並不陌生,幾個月沒見麵,也沒什麼敘舊的心思。他手下劈裏啪啦地打字,嘴也沒閑著,不時對著耳麥說笑幾句,似乎還並非和同一個人聊著天。看來他在“流放生涯”裏沒讓自己閑著,祁善原本還想問問他在語言學校的學習情況,現在看他聊天的架勢,該露骨的露骨,該曖昧的曖昧,胡侃調笑都沒障礙,她就知道自己的操心簡直多餘透了。
她趿拉著拖鞋去上洗手間回來,經過他身後,無意中瞄見視頻裏是個典型東歐樣貌的金發妹子,鼻梁邊有俏皮的雀斑。周瓚最小化窗口,回頭對她笑:“這是我語言班的同學,烏克蘭小妞,沒事練練口語。你不知道,那邊哪哪都是祖國同胞,平時生活的圈子裏老外最多的地方反而是在語言班上,還有一半是小日本和韓國人。”
祁善被霸占了椅子,隻能靠在床頭,提醒道:“聊完別忘了把亂七八糟的軟件給我卸掉。”
過了一會,周瓚摘了耳麥,坐到祁善附近,抽開她手上的書,湊過去說:“別看了,陪我聊會兒。說說,大學裏有沒有人追你呀?”
祁善把書又拿了回來,沒好氣道:“誰像你整天腦子裏就這些事。喂,你牛仔褲幾天沒換了?別坐我床上。”
“哪來那麼多事!”周瓚象征性地拍拍褲子,把椅子搬到祁善床邊剛剛好的距離。他沒忘記,出國前他倆的關係一度十分微妙,祁善對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冷淡。好在距離模糊掉了一些問題,越洋電話裏大家有事說事,倒沒有聽出什麼異樣。所以周瓚這次回來,會忍不住留心祁善對他的態度,比過去多了幾分試探的意思。
祁善沒有反對周瓚在她家住下,這讓周瓚放心了不少,然而他還是忍不住抱怨:“你不接我就算了,還和周子歉那麼親熱,故意惡心我?”
祁善沒理會他。周瓚訕訕地,從自己的背包裏翻出了一枚古董胸針,拍在她的書上,“下次鬼才專程去二手店裏給你淘東西!”
“我讓你去的?”祁善嘴上那麼說,手卻沒有把東西拒之門外的意思。她把胸針舉到眼前仔細地看,胸針是典型維多利亞時期的風格,純銀鑲嵌,主石是一塊淡黃色的琥珀,不見得多精細昂貴,卻是她藏品裏少見的東西。她喜滋滋地將它收進了床對麵的鬥櫃裏。
這一招周瓚屢試不爽。祁善對這些小東西的沉迷常讓他感覺好笑又奇妙,尤其是她凝視那些稀奇古怪的藏品時,眼裏流露出來的專注和迷戀,很容易讓他聯想到西方神話裏某種愛財如命的精怪或是守護寶藏的龍。他瞧不上她這點出息,也沒覺得那些小玩意有什麼意思,可偏偏走到哪裏都下意識地替她收羅。他知道什麼樣的東西祁善會喜歡,看見了不買下來自己也難受,這倒成了他的一種病。祁善鬥櫃裏攢下的“寶貝”至少有一半是周瓚物色來的。
提起祁善那個雞翅木的壽字鬥櫃,絕對也是個神奇的存在,它與祁定畫室裏那張紫檀畫案同為祁家曾顯赫過的祖輩所留下的僅有的老家具。疼愛女兒的祁定把鬥櫃給了祁善,祁善但凡有好東西都往那裏麵藏。她“寶貝”可不少,但平素並不喜歡佩戴,隻是純粹收著,周瓚疑心不到她整理嫁妝時輕易不會讓它們重見天日。他曾無數次親眼瞧見祁善把得來的東西收進鬥櫃裏,從此便如同石沉大海般再也沒有出現過。那鬥櫃仿佛也永不會被填滿,像一個紫褐色的巨大黑洞。他為什麼不由自主地替她往裏麵添磚加瓦呢?莫非他的魂也一部分被鎖入了那鬥櫃裏?這對於周瓚來說是個謎。